食堂的灯比平时亮了些，饭菜的香味混着塑料餐盘的气味飘在空气里。老夫子刚放下筷子，就看见小张朝他挥手，嘴里还嚼着半块红烧肉。
他走过去坐下，没说话。
对面的秦先生已经吃完，正用纸巾擦手。他抬头看了眼老夫子，又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落在角落的位置上。
陈小姐坐在那儿，面前的餐盘一动没动。她低着头，手指绕着水杯转圈，像是在数杯口的纹路。
老夫子端起自己的空盘，起身走了过去。
“项目报告昨天交了吧？”他站在桌边问，“怎么脸色这么差？”
陈小姐抬起头，愣了一下。“哦，是你啊。”她勉强笑了笑，“报告是交了，但人事部那边通知我，晋升考核结果又要延后一周。”
“延后？”老夫子拉开椅子坐下，“上次不是说流程走到终审了吗？”
“是走到终审了。”她声音轻下来，“可评审组反馈意见，说我‘缺乏领导气质’，建议再观察一轮。”
老夫子没接话，只是看着她。
她低头扯了扯袖口，又抬起来盯着指甲边缘的一点油渍。“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上次差0.5分，这次还是卡在这句话上。我不是不想努力，可他们到底想看什么，我真看不懂。”
这时秦先生也走了过来，在旁边那桌坐下。他没急着开口，先给陈小姐倒了杯温水。
“你这个‘领导气质’，其实是个评分项。”他说，“我记得去年我也被这么说过。后来查了内部评估表，发现它对应的其实是‘跨部门协同影响力’这一栏。”
陈小姐皱眉。“可我一直按时参会，任务也都分配下去了。”
“参加和影响不一样。”秦先生说，“比如你提了个需求，技术部改了排期，但他们是因为你说服了他们，还是因为你是项目经理不得不配合？系统会记录响应方式、后续跟进、主动协调次数——这些才是数据。”
老夫子掏出平板，打开公司内网的人力资源模块。页面跳转几次后，他点了下屏幕。
“让我看看你的评估明细。”
几秒后，图表生成出来。一条红色柱状图明显低于标准线。
“这里。”他指着，“跨部门协同评分，比平均值低12%。而且最近三个月，你发起的非本组会议只有两次，其中一次还是催进度的临时短会。”
陈小姐凑近看了一眼，眉头越皱越紧。“我以为只要把事做完就行……没人告诉我要主动开会啊。”
“规则写在手册第三章附录c。”老夫子收起平板，“但没人提醒你，说明你在其他部门的存在感不够强。”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声，不是开心的那种。
“所以我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只会发邮件、等回复的执行者？”
“不是别人眼里的问题。”老夫子说，“是系统的判断逻辑就是这样。它不看你多辛苦，只看你能调动多少资源、推动多少协作。”
陈小姐靠在椅背上，长长呼出一口气。“那我现在怎么办？下次考核至少半年以后。”
“不用等半年。”秦先生插话，“我记得新一轮提名窗口还没关，只要你补交一份改进计划，可以申请加急复评。”
“真的？”她猛地坐直。
“是真的。”老夫子点头，“而且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陈小姐看着他们两个，眼神有点晃。“你们……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做的方案我没抄过。”老夫子说。
她一怔，随即噗嗤笑了出来。
“还有呢？”
“还有，”秦先生接过话，“你上次帮我调解行政和采购的冲突，一句话就把两边说通了。这种本事不该被一个评分项埋没。”
她低下头，手指又开始绕水杯。
过了几秒，她说：“我不想再等了。我已经三十四了，再拖两年，孩子上学我都顾不上。”
老夫子没劝她别着急，也没说“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直接打开平板新建文档，标题打了四个字：**晨光计划**。
“第一步，未来六周内，你要主导三个跨部门项目对接会。议题由你定，时间由你排，纪要由你发。每场会后，我会调系统日志，确认你的主导行为是否被记录。”
“第二步，”秦先生补充，“每次开会前，咱们先模拟一遍。我可以帮你调整语气、节奏，还有怎么把话说得让人愿意听。”
“第三步。”老夫子继续打字，“所有相关邮件抄送范围必须包含至少两个非直属部门负责人。不要群发模板，每封都要有具体指向和明确诉求。”
陈小姐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
“我能做这些。”她说，“但我怕做了也没用。”
“那就多做几次。”老夫子说，“系统认的是频率和持续性。你一个月开一场会，叫偶然；连着六周都开，叫模式。”
“而且。”秦先生笑着说，“等大家习惯了听你主持会议，突然哪天你不来了，反而会觉得缺了点啥。”
她终于露出一点轻松的表情。“那……从哪开始？”
“明天午休。”老夫子合上平板，“我们找个会议室，先把第一场会议的主题定下来。技术部最近有个接口优化在走流程，你可以以‘提升联调效率’为由发起讨论。”
“我还能拉上测试组和产品一块来。”秦先生说，“人越多，你的主导痕迹就越清晰。”
陈小姐深吸一口气，把冷掉的饭推到一边。“行。明天中午，我不吃饭也要参加。”
“不用饿着。”老夫子站起身，“带饭来也行，边吃边聊。”
她点点头，拿起手机准备记时间地点。
这时老夫子突然问：“你之前为什么不找人聊聊？”
她动作停了一下。“说了有用吗？别人会觉得你不行才求助。我不想被人当成弱者。”
“现在呢？”
“现在我觉得……”她抬头看着他们，“有人愿意听我说‘我不行’，反而让我觉得自己还能行。”
三人走出食堂时，走廊上的灯正好闪了一下。
阳光从侧面窗户照进来，落在地砖接缝处的一道划痕上。
秦先生走在前面，随口说了句：“对了，会议室我来订，用我的账号，不容易被撤。”
老夫子嗯了一声，正要说话，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一条新消息。
来自人事系统自动提醒：【晋升复评通道将于七日后关闭，请确认提交材料完整性】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转向陈小姐。
“时间不多，但够用了。”
陈小姐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刚要说些什么——
前方拐角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人影正朝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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