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姐家的客厅灯亮着，老夫子站在门口换鞋。他刚进门，就听见里头有人说话，声音不大，但语气挺硬。
他把公文包放在玄关柜上，抬眼看见陈小姐从沙发边站起来，朝他点了点头。她没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指了指茶几上的文件夹。
“人都到齐了。”她说。
老夫子应了一声，走过去坐下。屋里一共七个人，围坐在茶几旁。他认得其中两个——一个是陈小姐的叔父，穿灰色夹克，眉头一直皱着；另一个是姑母，手里捏着一块手帕，时不时擦擦手。
没人说话。
老夫子打开电脑，又取出一个U盘插进去。屏幕亮起时，他抬头说：“资料我重新算过一遍，今晚能讲清楚。”
叔父哼了一声：“你每次都说能讲清楚，可咱们家的事，轮得到外人定调？”
老夫子没接话，点开投影。画面跳出来一张图表，红蓝两条线一路延伸。
“如果按激进方案投，三年收益可能涨四成。”他指着红线，“但市场一跌，资产缩水接近七成。”
他顿了顿，切到下一页：“现在这个方案慢一点，十年翻倍，不会欠债，也不会拖累下一代。”
姑母看了两眼，低声问：“那万一中间出事呢？钱拿不出来怎么办？”
“所有资金走信托账户。”老夫子打开平板，“管理由陈小姐负责，法律责任归机构。这不是推责，是留退路。”
屋子里安静了几秒。
叔父忽然冷笑：“听起来挺好听，可谁来监督你？你说的这些词，我们听不懂，是不是随便编的？”
老夫子合上平板，看着他：“您可以找第三方审计公司查账，每季度一次。报告抄送所有家庭成员。”
“那你图什么？”叔父盯着他，“上次你们公司上市，你赚了不少吧？干嘛还管这种小事？”
没人吭声。
陈小姐低头握笔，指节有点发白。
老夫子没急着回答。他把U盘拔下来，放进衣服内袋，然后说：“我要是想捞好处，早就走了。可我还在，是因为她不想让家里吵起来。”
他指了指陈小姐：“她不是要争权，也不是不信你们。她是怕哪天账本一摊，亲人反目。”
这话落下，姑母把手帕叠好，放进了包里。
“我觉得……可以试试。”她说，“至少比什么都不做强。”
叔父没说话，但脸色松了些。
老夫子趁机拿出另一份文件：“另外，您提的增长问题，也不是不能解决。我们可以划出一成五的资金做灵活配置，比如短期基金或者跨境理财，每年复盘两次，不合适就撤。”
“多少？”叔父问。
“百分之十五。”
“太少。”
“百分之十八，不能再高。”老夫子摇头，“再往上，整体风险曲线就会断崖式上升。金手指刚才模拟了二十种情况，超过这个数，五年内崩盘概率超过一半。”
“你那什么‘金手指’，真靠谱？”姑母忍不住问。
“它不是神仙。”老夫子说，“但它记住了过去三十年国内所有家族资产纠纷案例，知道哪些坑一定会踩。”
这回连角落里的亲戚都抬起头来。
“那……责任到底谁担？”之前一直沉默的一个堂哥开口。
“法律文书会写明。”老夫子递过去一份样本，“签字的是信托代表，执行的是专业团队，陈小姐作为委托人有决策权，但不承担无限连带责任。”
“也就是说，亏了也不用卖房子？”那人追问。
“不用。”
“那行。”他点点头，“我没意见了。”
接下来是讨论细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争论还有，但不再针锋相对。有人问税务怎么算，老夫子当场调出政策条文；有人担心流程太复杂，他就把步骤拆成六步，一条条列在纸上。
中途陈小姐起身去倒水，回来时发现老夫子正低声跟姑母解释某个条款的适用条件。她站在门口听了会儿，没进去。
等最后一项议程结束，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老夫子合上电脑，把所有文件收进文件夹。手机自动弹出一条记录提示：家庭会议完成，资产重组获全员认可。标签显示【关系深化】【风险规避】【情感锚定】。
他抬头，看见陈叔父站起来拍了拍外套，转身对陈小姐说：“以后开会提前通知，别临时叫人。”
说完就走了。
姑母临出门前拉住陈小姐的手：“你选的人，还算靠谱。”
其他人陆续离开。
客厅只剩下三个人。
陈小姐站在茶几边，看着老夫子把U盘收好，又检查了一遍有没有落东西。
“谢谢你。”她说。
老夫子抬头：“我说过会帮你。”
“我知道。”她顿了顿，“但他们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
“其实也不难。”他笑了笑，“只要让他们觉得主意是自己想的，事情就好办了。”
陈小姐也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老夫子坐回原位，打开笔记本，准备把今天的要点补进系统备注。刚敲完第一句，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新消息。
他看了一眼，眉头微动。
陈小姐注意到他的表情：“怎么了？”
“没事。”他说，“一个海外账户的验证码刚到账。”
“你要出国？”
“明天一早的飞机。”他合上电脑，“有个合作项目得亲自去一趟。”
她点点头，没问细节。
老夫子站起身，把椅子推回原位。他拎起公文包，走到玄关开始穿鞋。
陈小姐跟过来，靠在墙边：“这次去多久？”
“看进展。”他说，“快的话两周，慢的话一个月。”
她嗯了一声。
老夫子系好鞋带，直起身。他伸手去拿挂在衣帽钩上的外套，却发现袖口少了一颗扣子。
他记得早上出门前还好好的。
陈小姐看见他停顿，顺口说：“前两天洗衣机坏了，可能是那时候震掉的。”
老夫子没说话，只是摸了摸袖口边缘。
然后他把外套穿上，拉好拉链。
门打开的时候，楼道的感应灯亮了。
他一只脚跨出去，又收回。
转身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放在鞋柜上面。
“这是下周银行面签的时间。”他说，“我已经预约好了，你到时候直接去就行。”
陈小姐走过去拿起纸条。
老夫子再次转身，拉开门。
这一次，他迈了出去。
楼道灯光照在他背上，影子斜斜地压在楼梯拐角。
他的右手插进裤兜，左手轻轻带上房门。
咔哒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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