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统的带来的蜀中利好的消息，如同在阴霾的战局中投入一颗石子，虽未立刻激起滔天巨浪，却在诸葛亮心中荡开了一圈希望的涟漪。他不动声色地将帛书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眼中睿智的光芒闪烁不定。
“蜀中棋活……”他低声咀嚼着这四个字。庞统之能，他深知肚明。能在短短时间内让僵持的益州局面“活”起来，必是抓住了某种关键契机。或许是张松的贪欲被满足到了临界点，或许是法正那孤傲的心扉被撬开了一丝缝隙，又或许是刘璋内部出现了新的、可供利用的矛盾。
无论具体是何，这意味着陛下西取益州的战略，向前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一旦益州入手，荆南便有了稳固的战略后方和丰腴的人力物力资源，真正具备与曹、孙长期抗衡的资本。眼前的江夏之困，或将迎刃而解。
但这“东风”何时能至？远水可能解近渴？
诸葛亮压下心中的思绪，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危局。他走到望楼边缘，凭栏远眺。江面上，吴军的夜袭小船正如预料般，利用黑暗的掩护，如同水鬼般悄然逼近水寨外围。荆南军的巡逻船与之发生了小规模的接战，箭矢破空声、兵刃交击声、落水声隐约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传令，‘玄武’战舰，以弩炮发射‘照明火箭’！覆盖水寨前方三百步水域！”诸葛亮沉声下令。他不能任由吴军如此轻易地贴近侦察，必须保持距离，尤其是保护“雷霆”炮位的秘密。
命令迅速传达。片刻之后，几艘“玄武”战舰的弩炮发出沉闷的机括声响，特制的、绑缚着浸油布团的箭矢带着摇曳的火光射向夜空，在预定的高度猛地炸开，虽然不是后世照明弹的效果，但也足以在一定范围内驱散黑暗，将试图潜入的吴军小船暴露出来！
“放箭！”荆南军的小型战船和寨墙上的弓弩手立刻抓住机会，箭雨向着被照亮的区域倾泻而下！几艘吴军小船瞬间被射成了刺猬，船上的士卒惨叫着跌入江中。
然而，吴军显然也早有准备。见偷袭难以奏效，后续的小船立刻分散开来，不再试图强行突入，而是绕着水寨外围游弋，不时用弓弩进行骚扰射击，甚至将一些点燃的、漂浮的草筏推向水寨，试图制造混乱和火光，为可能的后续攻击创造条件。
“果然是在试探，在为真正的杀招寻找机会。”诸葛亮心中明了。周瑜在用这些小规模的、持续不断的骚扰，疲惫守军，消耗守军的精神和物资，更重要的是，摸清“雷霆”火炮的反应模式和射击规律。
他看向那几处被严密伪装的炮位。今夜，绝不能轻易动用“雷霆”。那是留给敌人主力进攻的致命一击，不能浪费在这些骚扰之上。
与此同时，江北魏军水寨。
曹操同样未眠。他站在楼船顶层，望着对岸江夏水寨方向零星亮起的火光和隐约传来的厮杀声，面色沉静。
“陛下，周瑜又在进行夜袭了。”司马懿低声道。
“疲兵之策，只是在试探。”曹操淡淡道，“他在找那‘雷霆’的弱点。也好，让他先去碰碰钉子。”经历了白天的震撼，曹操反而冷静下来。越是强大的武器，限制往往越多。刘协不可能拥有无数这样的“雷霆”，否则早已横扫长江。
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另外两件事。
“文则，水师新阵型演练如何？”曹操问道。
于禁连忙回答：“回陛下，各舰已熟悉疏散号令，进退协同虽不及往日密集阵型迅捷，然安全性大增。只是……如此阵型，冲击力恐有不足。”
“无妨。”曹操摆手，“先立于不败，再图胜机。传令，明日拂晓，以疏散阵型，再次逼近江夏水寨，以弓弩远程覆盖，试探其反应。若那‘雷霆’再现，仔细观察其发射间隔、射程极限！”
“遵命！”
曹操又看向司马懿：“格物院那边，有何进展？”
司马懿面露难色：“陛下，那铁弹碎片已收集，其铸造工艺确实精湛，非寻常工匠可为。至于‘雷火’之力推动……臣等尝试以强弩发射类似铁丸，然力道相差甚远。仿制……非一日之功。倒是那湿泥牛皮之法，或可一试，已命工匠赶制。”
曹操点了点头，没有催促。他知道这事急不来。“除了仿制，更要想着如何毁掉它！继续想办法，无论是水鬼，还是其他手段！”
江夏水寨，核心炮位。
老匠师带着徒弟，借着微弱的风灯光亮，再次仔细检查着三门火炮。炮管依旧滚烫，白日发射留下的硝烟味尚未完全散去。
“师父，二号炮管这里，似乎又多了条极细的裂纹……”年轻的学徒指着炮膛靠近尾部的一处内壁，声音带着担忧。
老匠师凑过去，用特制的、镶嵌了水晶薄片的“窥管”仔细观察，眉头紧锁。“嗯，看到了。比上次试射后那条还要长些……陛下说过，这是金属疲劳，连续发射，不可避免。”他叹了口气，“记录下来，下次发射，需减少装药量一成。这炮……用一次，便寿数短一分啊。”
他们小心翼翼地用沾了特殊油脂的布条擦拭着炮膛，为可能到来的下一次发射做着准备。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因为他们知道，手里摆弄的，是能决定成千上万人性命和国家命运的利器，容不得半点马虎。
交州，苍梧郡边境。
张辽站在一处高坡上，望着北方豫章郡的方向。他麾下的“并州营”精锐以及部分交州新军，已在此处隐秘山谷中驻扎了数日。按照刘协的指令，他们大张旗鼓地派出斥候，做出北上进攻的姿态，但主力始终按兵不动。
“将军，豫章郡的吴军已有调动迹象，部分驻军开始向边境移动，戒备明显加强。”副将高顺禀报道。
张辽目光冷峻，点了点头：“很好。我们的任务，就是让孙权感到如芒在背，不敢将全部兵力投入江夏。”他顿了顿，问道，“江夏那边，有最新消息吗？”
“有靖安司密报传来，言陛下派遣的‘雷霆’已至江夏，并于昨日首战建功，重创魏军水师。然魏吴联军已调整战术，战事依旧胶着。”
“‘雷霆’……”张辽喃喃道，他虽未亲见，但能想象出那等场景。陛下总是能拿出这些不可思议的东西。“传令下去，明日，派出一支三千人的队伍，前出三十里，做出攻击前出侦察的态势。动静闹大些，要让吴军的斥候看得清清楚楚！”
建业，吴侯府。
孙权看着豫章太守再次发来的加急军报，脸色越发难看。军报中详细描述了张辽所部前出侦察，兵锋直指赣水通道，其意图“昭然若揭”。
“主公！张辽乃世之虎将，其麾下并州营更是天下骁锐！若其真与刘协呼应，南北夹击，我江东危矣！必须立刻从江夏调兵回援！”张昭再次急切地进言。
这一次，连一些原本主战的将领，也开始犹豫了。江夏这块硬骨头啃不下来，反而可能被崩掉牙，如今后院又可能起火……
孙权烦躁地踱步。周瑜的最新战报也到了，言明荆南防守顽强，尤其那“雷霆”威胁巨大，强攻损失必重，建议以困扰为主。这与张辽北上的威胁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
“传令公瑾……”孙权终于停下脚步，声音带着一丝不甘，却异常清晰，“江夏之战，转为长期围困。以水师封锁江面，陆上深沟高垒，困死刘协！水师主力……可分兵三分之一，回援柴桑，归吕蒙节制，防备张辽！”
江夏，太守府。
当周瑜分兵回援的消息通过快船送至诸葛亮手中时，他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笑容。
“军师，孙权果然撑不住了！”刘备欣喜道，“如此一来，我军压力大减！”
诸葛亮点了点头：“皇叔所言极是。周瑜分兵，陆上吕蒙独力难支，攻势必然减缓。我军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他走到沙盘前，手指划过长江，“然而，曹操未退，困局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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