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死寂。
唯有火堆偶尔噼啪作响。
木柔缩在柳氏怀中,眼睛通红,不敢看向门边的龙公子。
龙湖靠着土墙坐下,闭目休息。
木念沉默地掰开搜来的粗粮饼,分给母亲和妹妹。
饼硬如石,只能就着冷水慢慢啃。
木念没吃,她走到龙湖身旁,递出他半块饼。
龙湖睁眼,瞥了木念一眼,他没接饼,压低声音:“防十里坡派人来。”
木念动作一滞。
“张员外的小公子,在十里坡等货。”龙湖声如耳语,“他们没回去,那边很快会知道出事了。”
木念明白。天亮后,来的恐怕就不止四、五个人了。
木念的目光落在龙湖伤腿上,出声:“你的腿……”
龙湖方才杀人利落,此刻他那条腿明显吃力、绷得紧直。
“无妨。”龙湖打断道。
龙湖拿过饼子机械地嚼着,他吃得很慢,眉头微蹙,不知是因饼硬,还是别处疼。
木念不再多问,转身收拾行李:几件破衣、一个瘪水囊、今日找到的几块芋头。
必须走,立刻。
“娘、柔儿,起来。”木念声音不高,“得离开这儿。”
柳氏说:“念儿,这大半夜的……”
“姐,外头还有野狗吗?”木柔问。
“没了。”木念拉起妹妹道,“去更安全的地方。”
木念未提十里坡,也未提张公子。说了只会让娘和妹妹更恐惧。
龙湖已起身,他拄着削尖的竹竿走到门边,侧耳听外头的动静。
风仍在吹,唯有枯草响动。
龙湖回头,朝木念极轻地颔首。
木念搀着柳氏,拉着木柔,深一脚浅一脚随他溜出荒村,潜入更深野地。
不敢走官道,木念她们只沿着杂草丛生的野地边缘北行。
龙湖走在前头,他步子虽稳,细看伤腿每次落地皆显僵硬,不喊疼,也未放缓。
木念望着龙湖的背影,心中疑团翻滚。
龙湖先前杀人手法老辣,绝非普通庄稼汉。此刻他的模样,又确似伤势未愈。
龙湖这人浑身是谜。
近天亮时,寻到一处浅土洞。
木念她们藏入浅土洞,勉强可避风。
木念让母亲和妹妹挤在最里休息。
每人一个水囊。
木念把两个装满灵泉水的水囊分别给娘和妹妹。
木念拿出另一个装满灵泉水的水囊递给洞口龙湖道,“喝点水。”
龙湖接过水囊,灌了几口灵泉水。
木念在一旁坐下,饮了几口自己专用水囊里的灵泉水。
龙湖和木念二人沉默望着洞外灰蒙晨光。
良久,木念道:“那张公子,你觉得他为人如何?”
龙湖转着水囊的手停住,侧头看木念。
她面无波澜,如同询问日常琐事。
“知我是谁?”龙湖问,嗓音微哑。
木念摇头道:“不知。”
龙湖出声:“那你还……”
“知你方才杀了欲害我们之人,足矣。”木念打断龙湖的话,目光清亮道。
龙湖凝视木念片刻,想从她脸上寻出别样情绪,只见一片沉静坦荡。
他嘴角极轻地牵了一下,似笑非笑,转头再望洞外。
龙湖低声道:“十里坡是小土坡,近官道。他们必有人守路,绕不过。”
“那便直接走过去。”木念道。
龙湖挑眉看木念。
木念从怀中摸出几根削尖木刺,又取出一小纸包,纸包内的药粉掺了辣椒粉与痒痒草粉。
木念道:
“他们等不到人,会遣人搜寻,我们躲不过所有的追兵。”
木念抬眼看向龙湖道:“不如主动,择人少时,摸上去。”
龙湖看着木念手里那点家当,又看她冷静得过分的面容。
龙湖心想:这丫头胆量非凡。
他默然片刻,点头:“好。”
龙湖简言十里坡地形:
“坡不高,背陡面缓。坡顶有片小树林,坡下靠官道有块平地,张公子人马应歇于彼。”
“白日人齐,夜间守备松懈。”龙湖分析道,“最佳时机是黎明前,人最困顿之时。”
龙湖顿了顿,看向木念道:“我去,你留守……”
“我去。”木念语气决绝道,“你腿不便,潜行慢。我手脚轻快,方便探查形势,可下手则动手,不可则返回。”
龙湖欲驳。
木念补充道:“你留下护我娘和妹妹,她们需人守护。”
此话堵住龙湖的反对,他看了眼洞内蜷睡的柳氏与木柔,终于颔首。
“小心。”龙湖吐出二字。
木念猫腰借晨曦微光,向十里坡奔去。
路不远。
木念尽量借地势隐藏,匍匐过开阔地,钻入草丛缓移。
近十里坡时,嗅到烟味与肉香。
这伙人尚有闲情烤肉,粮足、人亦众。
木念越发谨慎,走至陡峭北坡,抓草根、岩石,缓缓攀上。
坡顶树林较预想茂密。
木念藏身树后,悄然探头。
坡下情景令木念头皮发麻。
空地中央篝火燃,八汉子围坐啃肉食。
旁停两辆骡车。
一辆骡车堆满了用麻袋装的粮草,另一辆骡车空置着,车板上散着麻绳破布。
离车不远,坐着一个穿绸衣的年轻男子,年约十七、八,面色虚白,正不耐烦踢踹一个蹲地帮他捶腿的老仆。
“刘疤子那几个死何处去了?天快亮还不回,耽误小爷兴致。”张公子骂道。
旁边一个持刀壮汉忙赔笑道:
“公子莫急,许是村中娘们躲得严,多费了些功夫。说不定正挑好的给您送来呢!”
“妈的,废物。”张公子边说边踹老仆一脚,“再遣人去看看和催催。”
持刀汉应声。
他点了一个瘦高个道:“狗剩,你去村里迎迎。”
瘦高个叼着肉不情愿起身,拍臀走向官道。
木念心里想,连张公子共八人,刚遣走一人,现在还有七人。
张公子还在抱怨:“这路走得真他妈无趣,连个乐子都无,待抓到那几个村姑,小爷非得……”
话未毕,坡顶林间忽传咔嚓轻响,枯枝断折。
“谁?”持刀汉抬头,警惕望向上树林问道。
张公子亦吓一跳,缩身。
众皆静,紧盯漆黑林深处,片刻无声。
“怕是野兔?”一个汉子道。
持刀汉不放心道:“六子,上去瞧瞧。”
名叫六子者弃肉抓棍,骂咧咧上坡。
木念紧贴树干屏息,非她弄出声响,是风?或另有他物?
六子渐近,口吐污言:“妈的,最好别是狼,误老子吃肉……”
眼看将至木念藏身树前。
木念攥紧匕首,打算出手。
倏然,咻。
极细微破空声,自侧响起。
刚上坡顶六子猛捂颈项,目眦欲裂,直挺后倒,咕噜着滚落下坡。
六子,坡下众惊跳起。
持刀汉道:“有埋伏,抄家伙。”
张公子惊叫着连滚爬躲起来。
混乱中,木念扭头望向声来处。
只见对面树梢微晃,黑影一闪而逝,快如错觉。
那感觉莫名熟悉。
坡下已乱作一团。
众汉持械紧张盯坡上,无人敢再上。
木念心狂跳,谁在助她?
无暇细想,时机已至。
木念悄然撤绕至林另侧,盯准粮车。
靠近骡和粮车后,木念一挥手,粮车和骡一同进入空间。
木念掏出怀中药包,估算风向。
她将药包掷向篝火。
药包在空中散开,细粉随风飘洒,飘向面朝坡上张口叫骂的众汉。
甲出声:“咳咳,何物?”
乙出声:“妈的,呛死,是灰么?”
丙道:“哎哟,我眼,痒,痒煞。”
此时咳、骂、惨嚎声一片。
木念返身再入树林,无追兵。
木念在林中疾奔。事成矣,虽未杀张公子,但收其粮,足令其肉痛,无暇再寻乐子。
木念一口气奔回藏身的土洞附近。
龙湖正拄竹竿立洞外,见木念归,显松一口气。
“无恙?”龙湖上下打量木念问。
木念摇头喘息:“无恙。他们乱作一团,暂追不来。”
顿了顿,看龙湖平静面容,终问出疑惑:“坡上林间尚有他人,射杀其一,助了我。”
龙湖眼神微动,面无惊讶道:“或乃路见不平者。”
木念紧盯龙湖的眼道:“那人身手极佳,一箭封喉。”
龙湖默然,避其目光低头看伤腿道:“这世道,能人辈出。”
洞内柳氏、木柔被动静惊醒,紧张探头。
木念压下疑虑,近前安抚娘和妹。
天边已现鱼肚白。
新日伊始,更危亦更未卜。
木念回望十里坡方向。
那出手者,究竟何人?与龙湖可有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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