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六年七月末,紫禁城连颁两道圣旨,在朝野内外引发巨大波澜。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津门、金州,乃畿辅与辽东锁钥。兹旨,于天津卫、金州卫分设天津港、金州港,开海通商,允准万国商船停泊贸易,以通有无,以裕国课。”
“特设海关部,总辖两港税饷征收、船舶稽查及一切通商事宜。其下设左、右侍郎,分理各项庶务。”
“另,为妥善应对对外交涉,管理各国使节、处理藩邦事务,特设外事部,总揽一切对外联络、交涉、礼仪之事。其下设左、右侍郎,协理部务。”
“自此,六部之制更易,增海关、外事二部,并为八部。钦此。”
这两道圣旨的颁布,意义极其深远。它不仅正式在帝国北方打开了两个重要的海上窗口,更从国家制度层面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将延续数百年的六部制度,变革为八部。
朝野上下为此震动不已。支持者盛赞陛下英明,开创之举足以富国强兵;反对者则忧心忡忡,抨击此举“变更祖制,轻启边衅”,恐带来未知风险。
崇祯六年八月,设立海关、外事二部的圣旨虽已颁下,但朱由检却对着几乎空置的衙门发愁——他急需能担起这两个新部门重任的才俊。缺乏熟悉洋务、精通贸易的干才,成了推行新政的最大瓶颈。
无奈之下,朱由检决定写信求援。他亲笔写下数封密信,分别发往陕西、河南、辽东及蓟镇,向李邦华、孙传庭、袁崇焕、孙承宗这四位他最倚重的督抚重臣求助,恳请他们不拘一格,推荐可堪大用的务实人才。
至八月十日,回信陆续送达御前。
陕西巡抚李邦华的回信最先抵达。他在信中力荐两人:一为现任延绥巡抚洪承畴,赞其“沉毅多谋,能任繁剧”;一为青年官员左懋第,称其“清刚敏达,留心经济”,是可造之材。
蓟辽总督孙承宗的推荐则颇具胆识,他举荐了三位:其一是追随他多年、以忠勇实干着称的鹿善继;其二是精通军事、曾着有《武备志》的奇才茅元仪;最令人意外的,是他竟推荐了镇守辽东的大将祖大寿,称其“虽为武弁,然通晓边情,果决有胆略”,或可在外事上有所作为。
辽东督师袁崇焕的推荐较为精简,他大力保举现任贵州巡按的傅宗龙,评价其“饶有兵略,性刚直,可当大任”。
河南孙传庭的回信稍晚,但也郑重推荐了一人——现任山海关监军道杨嗣昌,称其“机辩敏达,深谙谋略”,是处理复杂局面的难得人选。
朱由检此刻求贤若渴,根本无心挑三拣四。他当机立断,连发数道紧急圣旨,以最快速度将洪承畴、左懋第、鹿善继、茅元仪、傅宗龙、杨嗣昌全部召入京师。
八月二十日,乾清宫内。这六位或封疆大吏、或名声在外的能臣干吏,肃立于御阶之下,气氛庄重而略带紧张。他们彼此或许闻名已久,但如此齐聚天颜面前,尚属首次。
朱由检没有多余的寒暄,目光扫过眼前这些他寄予厚望的臣子,开门见山:“今日召诸位爱卿前来,非为虚礼。朝廷新设海关、外事二部,百事待举,正是用人之际。朕深知诸位皆乃实干之才,故欲听听尔等肺腑之言。”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今日殿内,务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何富国强兵、兴利除弊的良策方略,对于如何管理新设之部、开拓全新局面,有何具体想法?以及——尔等自认为最适合担任何职?是海关,还是外事?是尚书,还是侍郎?并陈述缘由,为何非你不可?”
这番极其直白、甚至有些打破常规的垂询,让殿下六人心中皆是一震。陛下这是要他们抛开谦逊客套,直陈己见,甚至毛遂自荐!
朱由检的话音落下,乾清宫内陷入片刻沉寂,只闻殿外隐约的风声。这六位臣子皆非庸碌之辈,迅速压下心中惊诧,开始凝神思索。
片刻后,年纪最长、资历最深的洪承畴率先出列,躬身道:“陛下,臣以为,海关之设,首重厘清税制、杜塞贪渎。当仿唐宋市舶司旧制,结合西人之法,订立明晰则例,刊发天下,使商贾知所适从。同时,需设独立稽查之员,直属海关部,严防胥吏中饱私囊。臣历任地方,于钱粮刑名略有心得,若蒙陛下不弃,愿效力于海关部,任左侍郎之职,为陛下掌此税钥,必使涓滴归公!”他言辞恳切,思路清晰,直指海关核心——税收与廉政。
紧接着,年轻的左懋第昂然出列,声音清朗:“陛下!臣以为外事之责,在于不卑不亢,维护国体。与西人交涉,需熟知其律法、习俗乃至各国之恩怨情仇,方能应对得当。臣愿潜心钻研西学夷情,于外事部中担任具体事务。臣年轻资浅,不敢妄求侍郎之位,但求一主事之职,必以赤诚之心,据理力争,绝不使天朝威严有损!”他目标明确,姿态放得低,却充满锐气。
随后,鹿善继沉稳开口:“陛下,海关、外事皆为新政前沿,必引朝野瞩目,亦必遭守旧之言官攻讦。臣以为,稳字当头。需一老成持重之人,协调各方,化解非难,确保新政能推行无阻。臣蒙孙督师荐举,深感惶恐,若陛下认为臣可,愿于两部之中任一侍郎位,专司与朝中各部沟通协调,为新政保驾护航。”他更侧重于处理内部关系,为新政扫清障碍。
奇才茅元仪则展现出技术型官员的特质,他目光炯炯:“陛下!港口建设、舰船维护、炮台配置,乃至与西人工匠沟通,皆需格物致知之理!臣于武备、工程略通一二,尤善营造。臣毛遂自荐,请入海关部!无需高位,但求能督造港口、整饬战船、确保海防稳固,此乃臣之所长,亦为海关之根基!”他的兴趣明显在实务与技术层面。
傅宗龙性情刚直,声如洪钟:“陛下!无论海关、外事,若无雷霆手段,难镇宵小!臣请命,愿领稽查之责!凡有贪墨受贿、勾结外夷、损害国利者,无论涉及何人,臣必严查不贷!求陛下授我相应权柄,臣愿为陛下手中利剑,斩断一切伸向新政之黑手!”他直接要求的是监督执法权,气势逼人。
最后,杨嗣昌缓缓出列,他思虑最为周详,缓缓道:“陛下,海关、外事,看似二部,实为一体之两翼,相辅相成。贸易之利,需外交护航;外交之威,需财力支撑。臣以为,当有一人总揽全局,协调两部,其位当在尚书之上,或由阁臣兼领。臣蒙孙传庭大人举荐,于谋略协调尚有几分自信。若陛下信重,臣愿暂领海关尚书之职,并协理外事部,统筹两端,定下规章,为陛下将此新政根基夯实!”他竟直接瞄准了最高职位,并提出了超越部衙的架构思路。
六人依次发言,风格迥异,志向不同,却都将自己的才能与抱负展露无遗。朱由检认真听着,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巡视,心中飞速权衡比较着。他知道,决定大明海洋命运的第一批班底,就将从他们之中产生。
朱由检看着眼前的六人,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我这大明还是有个把人才的嘛。
“杨嗣昌,朕命你出任海关部尚书,总揽通商税务一切事宜,另协理外事部关联事务。”
“臣,领旨!”杨嗣昌深吸一口气,郑重应下。
“洪承畴,海关部左侍郎一职由你担任。”
“臣必竭尽所能,以报陛下!”洪承畴沉稳叩首。
“傅宗龙!朕授你海关部右侍郎,专司稽查风纪,予你直奏之权。”
傅宗龙声若洪钟,“臣定为陛下掌好这把戒尺!”
“鹿善继,外事部尚书,稳住大局,协调内外。”
“老臣遵旨,定当谨慎周全,维护国体。”鹿善继躬身领命。
“左懋第,外事部左侍郎之职予你。”
“谢陛下信重!臣必不负圣恩!”左懋第激动得声音微颤。
“茅元仪,朕知你所长在于实务。特命你为外事部右侍郎,督造港口、修造舰船、配置炮台诸事,皆由你统筹。”
“臣遵旨!定竭尽所能!”茅元仪对于能执掌其热衷的实务,倍感振奋。
“新衙初立,百端待举。朕予尔等一月之期,将部下郎中、主事、都给事中等属官遴选妥当。人选务求实干之才,名单拟好,即刻报朕钦定。”
朱由检的目光在那六张因刚刚获得任命而容光焕发的脸上逡巡,满意之余,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手指在御案上轻轻一点。
“嗯,且慢,”他出声叫住了正准备谢恩退下的众人,视线精准地落在杨嗣昌身上,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杨嗣昌。”
“臣在。”杨嗣昌连忙躬身,心中疑惑陛下还有何吩咐。
“朕再加授你东阁大学士之衔,即日入阁,参预机务。”
这道旨意不仅让杨嗣昌本人彻底僵在原地,连一旁的其他五人也都瞬间屏住了呼吸,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已经不是连升几级的问题了!短短一刻之内,他杨嗣昌从一个待选的官员,一跃成为执掌全新要害部门的海关尚书,此刻更是被直接拔擢入阁,加授大学士之衔!这意味着他一步踏入了帝国最核心的决策圈,真正位列中枢,堪称位极人臣!
巨大的荣耀和前所未有的权力如同巨浪般冲击着杨嗣昌,让他一阵眩晕。他几乎是本能地,“刷”的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因极度激动而声音微微发颤,每一个叩首都显得无比沉重:
“臣……臣杨嗣昌,叩谢天恩!陛下如此信重,恩同再造!臣……臣纵粉身碎骨,亦难报陛下隆恩于万一!”
他的额头紧贴冰凉的地板,心中澎湃。这份突如其来的极致恩宠,带来的不仅是无上的荣耀,更是沉甸甸如山岳般的责任和压力。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杨嗣昌的名字,将真正写入大明王朝的权力史册。
你若问朱由检此刻究竟作何深谋远虑,其实倒真没那么多复杂的算计。他瞧着杨嗣昌这人,脑子活络,办事条理清晰,更重要的是年纪相对轻(在这动辄七八十的老臣班子里,四十多岁简直堪称“青年才俊”),看着像个能扛事、也能学新东西的。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念头在他心里打转:先把这棵看起来还算茁壮的“苗子”提前挪进内阁这块“最高试验田”里,让他跟着历练历练,耳濡目染一下顶级国务是如何处理的。
说白了,朱由检这就是在给大明朝廷的最高决策层悄悄上一道“保险”。他瞅着眼前阁老里那几位须发皆白、走路都需人搀扶的老先生,心里就忍不住直打鼓——这要是哪天哪位老臣一不小心在任上荣休(或者更糟),偌大个内阁,岂不是连个能立刻顶上去、熟悉全套流程的备选之人都没有?
让杨嗣昌入阁,其用意朴实得近乎简单:提前占坑,观摩学习,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更深远的制衡或布局,咱们这位穿越而来的皇帝陛下,眼下还真没顾得上想那么远。
望着杨嗣昌那副如同街头穷小子骤然被告知自己是皇位唯一继承人般,震惊、狂喜、惶恐交织,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模样,朱由检不由得摇头失笑,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弧度。
“唉,矬子里面拔将军,也就他看着……还像是块能统筹全局的料了。” 朱由检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这并非完全满意的选择,却已是当前时局下,他所能做出的最不坏的选择。至于未来的路,也只能且行且看,且应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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