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力挽狂澜?什么叫扭转乾坤?什么叫励精图治?什么他娘的叫比肩秦皇汉武?什么又叫尧舜再世?!
咱们的崇祯皇帝朱由检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大概、可能、也许……就是了吧!
崇祯九年四月,紫禁城内的阳光似乎都格外明媚。户部尚书毕自严,这位平日里总是愁眉紧锁、仿佛肩上扛着整个泰山的老臣,今日竟步履轻快地走入暖阁。仔细看去,他老人家眼角深刻的皱纹仿佛都舒展开了不少,腰板挺直,连说话的中气都足了几分,乍一看竟像是年轻了十岁不止!
他捧着一本墨迹未干的崭新账册,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甚至还有几分梦幻般的恍惚,向御座上的天子汇报着最新核验完毕的国库收支。
一项项收入:海关税钞、盐课杂项、清理皇庄追回的田赋、驿站改革上缴的结余……数字清晰,条理分明。虽然每一项单独看来仍不算惊天动地,但汇聚在一起,却勾勒出一条坚定向上的曲线。
最后,毕自严深吸一口气,用微微发颤的声音,报出了那个他做梦都不敢想的数字:
“陛下!经臣等反复核算,去岁各项开支之后,国库……国库竟有结余白银一百零三万两有奇!”
暖阁内出现了片刻的寂静。
随即,只见御座之上的朱由检,那张常年因焦虑、失眠而紧绷着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眼角的笑纹堆叠起来,最终化作一个几乎能咧到耳根子的、毫无帝王威仪却无比真实畅快的笑容!
笑了!简直笑开了花!
多少年了!自他登基以来,不,甚至可能从他爷爷万历皇帝那时候起,大明的国库账簿上,何曾出现过“结余”这两个字?哪一年不是在拆东墙补西墙,不是在为几万两甚至几千两的亏空绞尽脑汁、颜面尽失?
而现在,一百零三万两!实实在在的结余!
虽然他知道,这点钱对于庞大的帝国而言,仍是杯水车薪;虽然他知道,辽东、西北、中原,处处都还等着用钱;虽然他知道,这只是漫长复苏之路上的第一步……
但!这他娘的是结余!是黑字!不是赤字!
这一刻,朱由检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成就感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所有的熬夜批奏疏、所有的省吃俭用、所有的被大臣气得跳脚、所有的委曲求全……仿佛都值了!
他恨不得立刻跑到太庙,对着老朱家的列祖列宗吼一嗓子:“瞧瞧!你们没办成的事,我朱由检办成了!大明,还没完蛋!”
当然,他最终只是努力收敛了一下过于夸张的笑容,对着毕自严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飘:“好!甚好!毕卿辛苦了!户部上下,皆有功勋!”
开心!真是开心他妈给开心开门——开心到家了!
崇祯九年四月末,四月初户部盈余一百万两的喜悦还未散去,一纸来自西南的八百里加急如同一盆冰水,照着朱由检当头泼下,将他那点中兴之主的美梦浇得透心凉。
蜀王朱至澍,这个坐拥成都府近七成良田、富得流油却一毛不拔的宗室巨蠹,竟然勾结了对之前惩处心怀怨望的秦王朱存机,串联河南的潞王、崇王、赵王、唐王等数位藩王,裹挟一直拥兵自重阳奉阴违的河南总兵左良玉,以及四川总兵侯良柱及其麾下大批骄兵悍将,公然扯旗造反了!一时间天下震动,诸王皆反,大明半壁江山顷刻间陷入烽火。
叛军打出的旗号是天子无道,宠信奸佞,重用女流,败坏纲常,彼当取之!,将朱由检辛辛苦苦推行的一切新政都污名化为祸国殃民的暴政。更荒谬的是,蜀王朱至澍迫不及待地在成都上演了一出登基闹剧,自封为大明皇帝,还封了一堆、大将军。
力挽狂澜?扭转乾坤?比肩尧舜?
现实给了朱由检一记响亮的耳光,并毫不客气地告诉他:你想多了。
朱由检,大明帝国的董事长兼cEo,在他自己以为公司业绩刚刚有点起色的时候,被公司里最大的股东(蜀王)、几个资深区域经理(秦王、潞王、崇王、赵王、唐王、周王)和几个手握客户资源的销售总监(左良玉、侯良柱)联合起来,宣布集体跳槽,并且直接把他给……投票罢免了! 下岗了。没错,他朱由检,大明的皇帝,被华丽地下岗了。虽然他的玉玺还在手里,龙椅也没被搬走,但叛军已经另立中央,他的权威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公然挑战。
就在这同一时间,仿佛老天爷觉得朱由检面临的麻烦还不够多,特意又给他加上了一副千斤重担。
大明东北方向,山海关外。
大清皇帝皇太极,这个朱由检此生最大的宿敌,敏锐地抓住了大明内部陷入空前混乱的天赐良机。他尽起八旗精锐,并征调蒙古各部仆从军,组成一支超过十万人的庞大军队,号称二十万,挥师南下!
旌旗蔽日,刀枪如林,铁蹄踏地的轰鸣声震动着辽东大地。皇太极的战略意图再明显不过——他要趁你病,要你命!趁着明廷内乱、焦头烂额之际,一举突破关宁锦防线,直捣京畿!
边关的告急文书如同雪片一般,以比西南叛乱消息更快的速度飞入京师,重重地摔在朱由检的御案上,与那些报告藩王造反的奏报堆积在一起,显得无比刺眼。
“报!建虏大军已至锦州外围!”
“报!皇太极亲率主力,猛攻宁远!”
“报!蒙古喀尔喀部异动,策应清军!”
当然啦,事情当然还能更糟糕——仿佛命运的编剧觉得朱由检的悲剧还不够彻底,非要在他已经不堪重负的脊梁上,再狠狠踩上最后一脚。
就在朱由检彻夜不眠,伏案疾书,试图调兵遣将应对西南叛乱和辽东入侵这两场滔天巨祸的当下,一场真正致命的危机,在他眼皮子底下、帝国的心脏——北京城内,轰然爆发。
崇祯九年五月,京师暴动!
那些曾被朱由检清丈田亩、追缴赋税、触动了大块利益的勋贵集团,他们表面上恭顺臣服,背地里的怨恨却早已积郁成火山。此刻,他们敏锐地抓住了皇帝内外交困、京师防务空虚的千载良机,暗中串联,精心策划,终于撕下了所有伪装!
数以万计被勋贵们煽动、裹挟的家丁、奴仆、佃户、地痞流氓,以及部分对现状不满的卫所兵卒,如同溃堤的洪水般涌上北京的街头。他们高喊着“清君侧”、“诛妖妃(影射被重用的女官)”、“复祖制”的口号,实则矛头直指朱由检本人和他力推的所有改革!
暴乱的人群冲击衙门,攻打仓库,甚至开始围攻紫禁城的数处外围门户!火光在北京内城多处燃起,喊杀声、哭嚎声震天动地。叛乱的勋贵们则躲在幕后,等待着给予焦头烂额的皇帝最后致命一击。
大明崇祯九年,朱由检这个原本想着中兴的皇帝,被硬生生逼成了同时要应对一场全面内战和一场国家级入侵的“救火队长”,而且火势之大,已然燎原。他的龙椅,从未像此刻这般烫屁股。
崇祯九年五月,乾清宫。
朱由检的核心班底站成了一排,都察院左都御史曹于汴,都察院右都御史毛羽健,海关尚书杨嗣昌,海关部左侍郎洪承畴,海关部右侍郎傅宗龙,刑部尚书钱龙锡,吏部尚书王永光,户部尚书毕自严,户部左侍郎的范景文,户部右侍郎李标,兵部尚书王洽,兵部左侍郎卢象升,礼部左侍郎陈子壮,礼部右侍郎李天经,工部尚书孙元化,外事部尚书鹿善继,外事部左侍郎左懋第,外事部右侍郎茅元仪以及提督西厂,掌管东厂,手握御马监的曹化淳曹公公。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等人。
阵容堪称豪华,却独缺一人:礼部尚书周延儒。此刻的周延儒,正遭遇着天大的冤枉。这位老臣只因未曾提前得到消息,在家中猝不及防地被叛军劫持。刀架在脖子上,为保性命,不得不半推半就地被叛军“拥立”为名义上的领袖,成了这场闹剧中最尴尬的“招牌”。
朱由检自然无法未卜先知。但一个看似无心插柳的安排,却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他始终将世袭勋贵出身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留在京师,未曾外放。
皇上对他骆养性属于“放养”职位权力都在,但朱由检没有告诉他该干什么,李若琏又十分能干,于是整日无所事事的骆养性骆指挥使又开始混了,混着混着,让他骆养性慢慢的混到了京师核心圈子——京师勋贵集团之中。从崇祯五年到九年四月,他听着这帮旧友日日抱怨皇帝清丈田亩、断了他们财路,只觉得是败犬哀鸣,并未当真。
直到前两天,有人神秘兮兮地来找他,邀他参与一桩“大买卖”。骆养性还以为不过是往日那般声色犬马的荒唐聚会,无非是多找些美人,搞点出格的行为艺术罢了。他欣然前往。
这一去,才惊觉大事不妙!哪里是什么荒唐派对,分明是杀头灭族的谋逆密室!他背后瞬间被冷汗浸透,表面却强作镇定,唯唯诺诺,硬是熬到行动前两个时辰,趁对方松懈之际,才寻机脱身。
一出贼巢,他便发足狂奔,直冲紫禁城,恰好在宫门口撞见正要外出公干的李若琏。也顾不上解释,拉着这位同僚就往宫里冲。
当骆养性气喘吁吁、语无伦次地将那石破天惊的阴谋禀报给朱由检时,皇帝手中的朱笔“啪嗒”一声掉在御案上。
完蛋!这是朱由检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他立刻下令,两位指挥使火速出动,通知所有核心重臣即刻入宫避险。同时,急令卢象升率京营三大营火速入卫!
然而,叛乱已然发动,时间太过仓促。卢象升拼尽全力,也只来得及带着最精锐的一千士卒冲入皇城,堪堪守住紫禁城几处要害门户。
看着殿内济济一堂、却大多面带惊惶的核心重臣,以及被紧急接入宫中、瑟缩在偏殿的家眷老小,朱由检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而沙哑,带着深深的自嘲与无力:“朕……无德啊……哈哈……竟累得诸卿……还有你们的父母妻儿……都要陪朕困守在这孤城之中,落得如此境地……真是……真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便被底下骤然爆发的反应淹没了。
“陛下!”户部尚书毕自严猛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却不是害怕,而是激动,“臣等深受国恩,正当此刻为陛下效死!国库方才初见盈余,皆是陛下呕心沥血所致,何言无德?!若陛下无德,臣等岂非皆是尸位素餐之徒!”他掌管钱粮,最知皇帝这些年过得何等清苦。
兵部左侍郎卢象升踏前一步,甲胄铿锵作响,声如洪钟:“陛下!臣卢象升,愿为陛下手中利剑,荡平群丑!一千精兵足矣!只要臣一息尚存,必保陛下与诸位大人周全!乱臣贼子,何足道哉!”他眼中只有熊熊战意,毫无惧色。
老成持重的吏部尚书王永光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陛下不必过于自责。天有不测风云,世有宵小作乱。此非陛下之过,乃是奸人无父无君!老臣等世受皇恩,值此危难之际,正应与陛下同舟共济,共渡难关!”
“没错!陛下励精图治,天下皆知!皆是那起子勋贵蛀虫,狼心狗肺!” “陛下万不可出此妄自菲薄之言!” 群臣纷纷开口,语气激动,竟无一人流露出怨怼或恐惧,反而都在急切地宽慰皇帝。
我们的崇祯朝第一红人曹化淳曹公公也尖着嗓子道:“皇爷!老奴这条命都是皇爷的!这紫禁城,就是老奴和番子、锦衣卫的坟场!咱家倒要看看,哪个杀才敢闯进来!”
角落里的骆养性更是羞愧又激动,扑通跪倒:“臣……臣混迹数年,未能及早洞察巨奸,酿此大祸,臣万死难辞其咎!恳请陛下给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臣愿率死士,出城斡旋,万死不辞!”
一时间,乾清宫内群情激昂,请战之声、效死之言不绝于耳。原本压抑恐慌的气氛,竟被朱由检一句自责的话语意外地扭转成了同仇敌忾、誓死效忠的誓师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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