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的硝土尚未被风雨洗净,废墟间弥漫的焦糊与血腥气,混合着清晨的湿冷,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肩头。悲伤如同无形的浓雾,笼罩着这片残破的土地,但比悲伤更迫切的,是生存的渴求。当陈末用半截焦黑的锅和从瓦砾下扒拉出的最后一点黢黑粮食,熬出第一锅稀薄却滚烫的糊糊时,一种无声的共识在沉默的人群中传递开来:必须把日子重新过起来,用秩序对抗混乱,用分工凝聚散沙。
这一次,站出来梳理这团乱麻的,不是惯于冲锋陷阵的秦烈,也不是精于机械的马可,而是平日里总围着灶台转的陈末。在秦烈默许的目光和其他核心成员疲惫却支持的眼神中,陈末挽起了沾满油污的袖子,开始用他管理厨房的那份细致和看似温吞、实则坚定的耐心,着手整合这片濒临崩溃的残局。
整合的迹象,最初显现在食物分配上。陈末没有像以往那样,简单地由大家排队领取。他找了一块相对平整的石灰块,在充当临时食堂的半截断墙上,划出了几道清晰的竖线。他召集了所有还能动弹的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粮食见底,伤员满营,活儿堆成山。往后,想吃稠的、住得暖和的,得拿‘工分’来换。”他没有用复杂的词汇, “工分” 二字简单直白。
“怎么算‘工分’?”有人哑着嗓子问。
“清理西头塌墙,运走十筐碎砖,记三个工分。”陈末指着远处一片狼藉,“跟烈哥出去找药的,风险大,一天记五个工分。会修家伙事的,帮马可把那个还能喘气的净水器捣鼓响,看难易,记三到十个工分不等。帮着薇拉照顾伤员、收拾住处的,一天记两个工分,稳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面带犹疑的原黑旗镇俘虏:“新来的,也一样。肯下力气,守规矩,工分照记,粮食照发。想偷奸耍滑,或者有别的念想的,现在就可以走,我给一顿路上的干粮。”
没有冗长的条文,只有最实际的劳动和回报的对应。简单,却有效。人们看着墙上的刻痕,心里有了谱。活下去,需要食物和 shelter(栖身之所),而这两样,现在明码标价,需要用汗水去换。
光有“工分”还不够,还得把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位置。陈末像分配食材一样,开始梳理手头这些“人力材料”。
秦烈自然是带队的刀锋,他和他手下那些还能拿得起枪的兄弟,组成了“外出搜寻队”的骨架,负责从危险的废墟中带回生存必需的物资,他们是聚居地伸向外界的触角和獠牙。
老雷脾气火爆,但经验老到,镇得住场子。陈末让他牵头“筑防组”,带着一帮力气大的汉子,负责清理废墟、加固还能遮风挡雨的残垣断壁,重建最基本的防御工事。老雷的吼骂声,成了工地上的另一种号子。
马可和钉子,连同几个对机械有点灵光的年轻人,组成了“技工坊”。他们的任务是把战场上捡回来的、还有修复可能的“破烂”变废为宝,修复工具,甚至尝试制造些简单的武器。他们的工作间里,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意味着希望。
薇拉带着几个细心的妇女,接下了最繁琐也最重要的“医护后勤”。她们不仅要照顾越来越多的伤员,还要清点、管理日益减少的药品和从废墟里抢救出来的每一块布、每一根钉子。薇拉的冷静和细心,成了混乱中的稳定剂。
就连卡洛斯这尊“绿塔”,也被赋予了明确的任务。平常,他是“筑防组”的超级苦力,清理重物、夯实地基,一人抵十人。一旦有外敌来犯的迹象,他便是秦烈身边最强大的突击力量。卡洛斯似乎对这种“有用武之地”的状态很受用,干起活来毫不惜力。
那些选择留下的原黑旗镇俘虏,被打散编入了各个小组,由老队员带着,一边干活,一边观察。是真心留下,还是别有用心,在共同的劳作和危险中,很容易看出来。
新规矩的推行,并非一帆风顺。曾有原黑旗镇的两个刺头,仗着几分蛮力,在清理废墟时偷懒,还想多占工分,与同组的老队员发生了冲突。
陈末闻讯赶来,没有偏袒任何一方。他让双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清楚原委。然后,他指着那堆本该由两人清理、却只动了少许的碎石,又指了指旁边另一个小组已经清理干净的大片区域,平静地问:“他们的工分,该记多少?”
事实胜于雄辩。在众人的注视下,那两个刺头讪讪地低下了头。陈末没有驱逐他们,而是罚他们完成双倍的工作量才能获得当日的工分。“在这里,力气和规矩,一样重要。不想守规矩,可以走。”
还有一次,一个跟着秦烈出生入死的老兄弟,自恃功劳,想多领一份药品给自家受伤的孩子。陈末沉默地看了他片刻,从本就不多的储备里,匀出了一点给他,然后在那天的工分记录上,清晰地扣掉了他相应的点数。“老哥,你的功劳,大家都记得。但药,是按伤情分的。规矩破了,人心就散了。”
几次事件下来,人们逐渐明白,这个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厨子,手里端着的是公平秤。赏罚分明,不徇私情。慢慢的,“工分”制度不再是墙上的刻痕,成了人们心中衡量付出与回报的准绳。
尽管依旧艰难,但一种新的秩序,开始在这片废墟上顽强地生长。清晨,人们不再茫然无措,而是根据分工走向各自的岗位;傍晚,大家会在“食堂”墙根下,看着陈末在墙上刻下新的工分记录,盘算着能换到多少口粮,或者攒起来换一顶更结实的帐篷。
薇拉的苗圃里,新播的种子冒出了稚嫩的绿芽;马可的技工坊里,那台破发电机终于发出了断续但鼓舞人心的嗡鸣;搜寻队带回了急需的零件和一小罐珍贵的抗生素。希望,如同石缝中的草芽,在严酷的环境下,一点点地钻出地面。
陈末站在炊烟袅袅的灶台前,看着排队领取食物的人群。他们依旧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但眼神里少了恐慌,多了几分专注和踏实。他知道,内忧未平,外患犹在,这条重建之路布满荆棘。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各自挣扎的幸存者,而是一个开始学着用规则凝聚力量、蹒跚前行的整体。他这位废墟上的“厨师”,正在用另一种方式,为众人烹煮着叫“秩序”和“希望”的食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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