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几乎跑遍了码头附近所有待租的铺面。不是位置太偏，就是租金高得离谱。
最终，他们在一个堆满垃圾、靠近污水沟的巷子尽头，找到了一间小铺子。
铺子很小，只有十来平米，门脸破败，窗户的玻璃全碎了，里面空空荡荡，墙角还有漏雨留下的污渍和蛛网。
最关键的是，它有一面墙在战火中受损，墙体开裂，需要修补。也正因如此，租金异常便宜。
房东是个穿着绸衫、叼着烟卷的矮胖男人，眼神精明。
他上下打量着穿着寒酸的顾枭和赵铁柱，语气带着倨傲：“就这间了，别看现在破，收拾收拾还能用。租金嘛，按月付，这个数。”他伸出一个巴掌晃了晃，“押二付一，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这个价格，对于这间破屋子来说，并不算低，而且押金和预付几乎要花掉他们大半的资金。
顾枭没有立刻答应，他走进铺子里，仔细查看了墙体的裂缝，又看了看屋顶。
“这墙要修，屋顶可能也要补。这些钱，得从租金里扣。”顾枭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迫人的气势。
房东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修？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我这房子就这个价，爱租不租！”
顾枭盯着他，那只独眼像冰冷的锥子：“这房子破了多久了？租不出去吧？我们修好了，你以后也能租更好的价钱。要么，我们一起出钱修，租金减半；要么，修的钱你出，租金按你说的。要么，”他顿了顿，作势要走，“我们找别家。”
房东脸上的横肉抖了抖，这破房子确实闲置很久了，眼看就要烂在手里。
他眼珠转了转，换上一副假笑：“哎呀，这位老板，好说好说嘛！这样，修墙的钱，我们一人一半！租金嘛……稍微降一点，押金就算了，按月付，怎么样？”
又是一番唇枪舌剑的拉锯，顾枭寸土必争，将价格和条件压到了他能承受的极限。
最终，以比房东最初报价低三成的月租，免押金，修缮费用房东承担三成的条件，谈了下来。
签下一纸简陋的租赁协议，拿到那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时，顾枭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将钥匙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的茧子。
赵铁柱激动地眼圈发红：“大帅，咱们……咱们有地方了！”
顾枭点了点头，看向一直安静跟在身边的玉清。
玉清也正看着他，眼神里有担忧，有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与他共同面对的决心。
他知道，这把钥匙，打开的不仅仅是一间破败的铺面，更是他们在这座满目疮痍的城市里，艰难迈出的第一步。
拿到钥匙的第二天，修缮工作就开始了。
顾枭褪下了那身稍好些的、用来见人的旧外套，换上了和赵铁柱他们一样的粗布短打。
除了赵铁柱，又来了两个得到消息的老兵，一个叫大黑，一个叫顺子，都是膀大腰圆的汉子，听说团长要做事，二话不说就来了。
没有请工匠，所有的活都自己干。
和泥、挑土、搬砖，修补那面开裂的墙体。
顾枭虽然瞎了一只眼，但力气大，指挥若定，哪里该加固，哪里该留空，他心里有数。赵铁柱三人更是干活的好手，动作麻利。
玉清也换上了最旧的衣服，用布包住了头发。
他做不了和泥砌墙的重活，就拿着扫帚和抹布，将铺面里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灰尘和垃圾一点点清理出去。
灰尘很大，呛得他不住咳嗽，但他没有停下手。他又找来旧报纸，熬了浆糊，仔细地将窗户的破洞糊好。
他还负责后勤，在角落里用砖头搭了个简易的灶，架上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小铁锅，烧开水，给大家喝。
中午，就去附近买最便宜的馒头和大饼，有时还会买点咸菜，这就是他们的一餐。
几天下来，每个人都灰头土脸，手上磨出了新的水泡，但没有人抱怨。汗水混合着泥灰，顺着脸颊往下淌，但他们的眼神是亮的。
玉清看着顾枭和那些老兵一起，喊着号子，将一根沉重的木梁抬起来，固定在修补好的墙垛上。
看着他们用粗糙的手掌，将不平整的墙面一点点抹平；看着空荡的铺面里，逐渐立起用废旧木料钉成的、虽然粗糙却结实的货架……一种久违的、类似于在山村里春种秋收的满足感，悄悄地在心底滋生。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旅馆房间里惶惑不安的旁观者，他参与了进来，用他自己的方式，为这个他们共同的新起点，添上了一砖一瓦。
汗水洗去了他眉宇间的不安，专注的神情让他看起来格外沉静有力。
顾枭在忙碌的间隙，会抬头寻找玉清的身影。看到他拿着扫帚认真地清扫角落，或者踮着脚费力地糊着高处的窗户，额间那点朱砂在灰尘中依然醒目，他的嘴角会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这样的玉清，比在旅馆里那种小心翼翼的沉默，更让他安心。
几天后，铺面终于修缮完毕。
破损的墙体被加固，屋顶不再漏光，窗户糊上了崭新的报纸，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几个粗糙的货架靠墙立着，虽然空荡，却散发着木材和泥土的清新气息。
顾枭站在铺面中央，环顾着这个他们亲手改造出来的空间。
夕阳的余晖透过新糊的窗户纸，变成柔和的金色，洒在地上，也勾勒出他挺拔而坚毅的轮廓。
他的独眼微微眯起，里面闪烁着的不再是面对废墟时的沉寂，而是一种近乎野心的、灼热的光芒。
这里很小，很破，很简陋。但这里，是他们用最后的家当和满手的血泡换来的。
是他们在这一片废墟之上，为自己搭建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堡垒。
玉清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看着这个空荡却充满希望的起点。
“接下来，做什么？”玉清轻声问。
顾枭转过头，看着玉清被夕阳染成暖金色的侧脸，声音沉稳而有力：“找货，开门。”
简单的四个字，宣告了一段全新征途的开始。前路依旧艰难，但脚下，总算有了第一块坚实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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