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镇北侯府里静悄悄的。
下人们早就歇下了，只有陆沉的书房还亮着灯。
林小鱼端着食盒，脚步很轻。食盒里是她刚炖好的山药排骨汤，用最普通的食材炖了两个时辰，汤色奶白，香味全闷在里面。
这几天，陆沉基本没出过书房。
他对外称病，不见访客，林小鱼知道他其实比谁都累。
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正在谋划着反击。
快到书房时，林小鱼心里有点沉。
她没敲门，而是从窗户缝往里看。
陆沉没坐着，而是站在那幅巨大的北境地图前，一动不动。
他只穿了件黑色的中衣，背影在烛光下显得有些孤单。
光线让他冷硬的脸部线条柔和了些，眼下的黑眼圈也更明显了。
他死死盯着地图，像是要把上面的山川河流全都记在心里。
林小鱼安静的看了他一会儿，才伸手推开了门。
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陆沉的身体轻微抖了一下，但没回头。
林小鱼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
屋里原本的墨水味和淡淡的硝石味，立刻被食物的香气冲淡了。
浓郁的肉香和山药的清甜味，给这间充满算计的屋子带来了一点暖意。
她没说话，只是把汤盛好，推到桌边。
陆沉还是没动，像是没听见。
他的目光还粘在地图上，喉咙里发出一声很低的呢喃。
“刘莽……”
林小鱼的心猛的揪了一下。
“确实有这个人。”陆沉的声音沙哑的像被砂纸磨过，带着压抑的痛苦，“黑水河那次，他贪功冒进，害的一整队兄弟，全都……死在了包围圈里……”
说到这里，他没再说下去。书房里只剩下他沉重又压抑的呼吸声。
林小鱼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骨节发白，手臂上的青筋都在抖。
三皇子找来的那些人证，对陆沉来说，是三十多条活生生的性命，是他兄弟的冤魂。
三皇子这一招太毒了，这不只是要扳倒他，更是用他死去兄弟的命来折磨他。
林小鱼鼻子一酸，喉咙也堵的难受。
她没说那些安慰的废话，因为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她默默走到陆沉身后，拿起椅子上的外袍，踮起脚，小心的披在他有些发凉的肩上。
带着她体温的袍子很轻，落在身上却感觉很重。
陆沉的身体僵了一下。他心里的那股火气和寒意，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驱散了。他终于从回忆里回过神，慢慢转过身，看向林小鱼。
她的眼睛里没有可怜，只有满满的心疼和担心，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好像在说：我懂。
陆沉的嘴唇动了动，眼里的冰冷和狠劲，在她的注视下慢慢融化，露出了藏的很深的疲惫。
“我……”他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林小鱼伸出手，盖在他那只攥的死紧、还在发抖的拳头上。
她的手很软很暖，就这么包着他的手背，用自己的温度一点点暖着他冰凉的手指。
那股暖意顺着他的皮肤，一点点渗进身体里，竟然抚平了他心里的烦躁和怒气。
她还是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去看桌上的汤。
陆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那碗白色的浓汤冒着热气，旁边还有一碟她亲手做的葱油小饼。
这么普通的饭菜，在这间冰冷的书房里，却显得格外真实和温暖。
他松开拳头，反手握住林小鱼的手，掌心暖和了许多。他拉着她走到桌边坐下。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吹了吹送进嘴里。
温热的汤滑进喉咙，驱散了胸口的寒气，也好像安抚了心里的伤口。
他吃的很慢，把一碗汤喝的干干净净。
林小鱼就坐在他对面，安静的看着他。
喝完汤，陆沉放下碗，抬眼看她。他眼睛里的疲惫还在，但那股吓人的阴沉却散了不少。
“小鱼。”他忽然开口，声音依然沙哑，却柔和了很多。
“嗯？”
他看着她，烛光在她的眼睛里跳动。
他紧绷了几天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低声说：“有你在，很好。”
林小鱼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有点发烫。
陆沉看着她，眼神变得很深，继续说：“明天，你去一趟福慧长公主府。”
林小鱼愣了一下：“去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上的花匠，是宫里的老人，最会养一种叫墨菊的菊花。我记得你说过，边关的花，不配插进瓶子里。”
陆沉看着她，话里有话，“京城里的花，也不都是养在温室里的。有些花看着娇贵，根却扎的很深。你很聪明，会明白我的意思。”
林小鱼心跳的很快。
她明白了。
陆沉不只是在说话。
福慧长公主从不参与朝政，但皇帝很信任她，是唯一能和皇帝说心里话的人。
陆沉这是在信任她，也是在教她，怎么在这复杂的局势里，走出自己的一步。
“我明白了。”
林小鱼用力的点头，眼里都是坚定的光。
陆沉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他伸过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有点笨拙，但很轻柔。
外面的夜还是很深。
但书房里的烛光，好像比刚才更亮、更暖了。
因为他们都知道，从现在开始，他们是真正站在一起并肩作战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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