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粘稠的沥青，包裹着顾琛的意识。爆炸的巨响还在耳膜深处回荡，身体像是被拆散了架，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尤其是背后，火辣辣的，仿佛有烙铁在上面反复灼烧。
但比肉体疼痛更尖锐的，是脑海中那片死寂的空无。
沈清弦……连接……断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他混沌的意识，带来一种比死亡更冰冷的恐慌。他猛地挣扎起来，试图冲破这片黑暗的束缚，却只换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和更深的无力感。
“咳……咳咳……”
“顾总！您醒了？！”
熟悉的声音带着惊喜和担忧在耳边响起，是周岭。顾琛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充满消毒水气味的房间里，不是顾宅，看陈设更像是一间移动医疗单元或者某个安全屋。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分不清是清晨还是傍晚。
周岭脸上带着擦伤，胳膊吊着绷带，但眼神依旧锐利，只是此刻充满了血丝和疲惫。
“清弦呢？”顾琛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发不出声，但他死死抓住周岭的手臂，眼神如同濒死的野兽，“他怎么样？！”
周岭的脸色瞬间黯淡下去，他抿了抿唇，低声道：“沈先生……还在昏迷。艾琳娜博士在守着他。我们……我们没能完全保护好他。”
顾琛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窒息。他猛地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却被周岭死死按住。
“顾总！您背后的伤口崩裂了！不能乱动！”周岭急声道，“沈先生没有生命危险！艾琳娜博士说他是精神力和生命力双重透支导致的深度休眠，身体机能正在自我修复，但意识何时苏醒……无法确定。”
深度休眠……顾琛喘着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感受了一下，脑海中那片属于沈清弦的空无依旧存在，但似乎……不再是一片死寂的虚无，而是像一口深井，虽然沉寂，但井水依旧存在。他还活着，只是沉睡了。
这个认知让他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了一些，但那股蚀骨的担忧和自责却丝毫未减。是他，强行抽取了沈清弦的力量，才导致他变成这样。
“我们……在哪里？情况怎么样？”顾琛靠在床头，闭了闭眼，压下翻涌的情绪，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只是声音依旧虚弱。
周岭立刻汇报：“我们现在在3号安全屋，绝对保密。爆炸发生后，利维坦被重创，暂时退回了地底裂缝，但并未死亡，那片区域已经被它散发的能量场和化学污染彻底隔绝，军方动用了重型武器也无法靠近，只能暂时封锁。”
“那些‘清道夫’大部分在爆炸中覆灭，少数逃散的正在被清剿。我们的损失……”周岭的声音低沉下去，“‘暗影’小队……算上我和您，只剩五人。其他兄弟……都没能出来。”
一股沉重的悲恸压在顾琛心头，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厚待他们的家人。”
“是。”周岭应下，继续道，“军方高层已经介入，成立了特别应对小组，他们将利维坦命名为‘零号目标’，并将此次事件定性为极端生物恐怖袭击。他们希望与您合作，共享关于‘涅盘’和这种生物兵器的情报。”
顾琛对此并不意外。利维坦的出现，已经将事态提升到了国家安全的层面。
“可以合作，但我们保持独立行动权。关于清弦的真实情况，绝对保密。”顾琛沉声道，这是他必须守住的底线。
“明白。”
这时，艾琳娜博士推门走了进来，她看起来也十分疲惫，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科学家的亢奋。“顾先生，您醒了就好。沈先生那边有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
顾琛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他怎么了？”
“您别紧张，是好的变化。”艾琳娜连忙解释，“我们持续监测沈先生的生命体征，发现他体内的那种特殊活性物质，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代谢和……进化。更惊人的是，他身体的自愈能力被激发到了极致，一些陈年的旧伤疤痕都在淡化。这简直……违背了现有的生物学常识！”
她顿了顿，看向顾琛，眼神复杂：“而且，我们在尝试用微弱电流刺激他大脑特定区域，试图唤醒他时，发现他的脑波活动虽然沉寂，但其‘质量’和‘复杂度’，远超常人，甚至……超过了我们所有的监测上限。他像是在……进行一场深度的自我重构和升级。”
自我重构？升级？顾琛愣住了。是因为他强行抽取力量，刺激了沈清弦体内“种子”的进一步觉醒吗？这到底是福是祸？
“我能去看看他吗？”顾琛问。
艾琳娜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他背后的伤势，又看了看他眼中不容拒绝的坚持，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可以，但时间不能太长，您也需要休息。”
在周岭的搀扶下，顾琛来到了隔壁的房间。这里被改造成了临时的监护室，沈清弦安静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身上连接着各种监测仪器。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悠长，仿佛只是睡着了。
顾琛挥退了周岭和艾琳娜，独自走到床边坐下。
他看着沈清弦沉睡的容颜，比起昏迷前，似乎消瘦了一些，但眉宇间那份固有的清隽和坚韧并未改变。只是此刻，这份坚韧被一层极度的脆弱包裹着，让人心头发紧。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沈清弦微凉的手背上空，犹豫着，最终还是没有落下。他怕惊扰了他，也怕……感受到那片令人心悸的空无。
但就在他准备收回手时，沈清弦放在身侧的手指，却几不可察地、轻微地动了一下。
顾琛的心猛地一跳！他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只手。
不是他的错觉！沈清弦的指尖又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翻转过来，带着一丝无意识的探寻，轻轻勾住了他悬在半空的手指。
一股微弱得如同萤火、却无比真实的暖流，顺着两人相触的指尖，悄然流淌进顾琛冰冷空寂的脑海。
那断了的精神连接，在这一刻，竟然重新……续上了！
虽然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但顾琛清晰地“听”到了——那不是意识，不是语言，而是一种更加本源的情绪和状态：深沉的安宁，如同回归母体的温暖，以及一种……破茧重生般的、缓慢而坚定的生命力在悄然滋长。
他没有醒，但他的“存在”，正在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回归。
顾琛反手紧紧握住了那只微凉的手，仿佛握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闭上眼，长久以来紧绷的神经和强行压制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没有说话，只是通过这重新建立的、微弱却坚韧的连接，一遍遍地传递着自己的意念：
“我在……”
“我等你……”
不知过了多久，顾琛感觉到沈清弦勾着他手指的力道微微加重了一丝，那股传递过来的安宁感中，似乎也多了一缕极其细微的、如同雏鸟归巢般的依赖。
也就在这时，周岭轻轻敲了敲门，走了进来，脸色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顾总，刚收到的消息。”他压低声音，将一份加密平板递给顾琛，“军方在对利维坦退走的地裂区域进行深度探测时，发现下面……有一个巨大的人工建筑结构残留，风格古老，不属于现代科技。而且，他们在建筑残骸里，发现了这个……”
平板上显示着一张照片，那是一块烧焦了一半的金属铭牌，上面用一种古老而扭曲的文字刻着一行字，旁边配着翻译：
【“灵风”起源实验室 - 禁区 - “造物主”权限】
而在铭牌的下方，还有一个更加令人心悸的、用血迹潦草写就的单词，那血迹已经发黑，却带着一种疯狂的执念：
“灰雀……归来……”
顾琛的瞳孔骤然收缩！
起源实验室？！“造物主”权限？！还有……“灰雀归来”？！
利维坦的巢穴，竟然就是“灵风计划”的起源地？！而那个神秘的“灰雀”，难道并没有死，甚至……他回来了？！这一切的背后，难道始终是这只隐藏在历史阴影里的“灰雀”在操控？！
他看着平板上那狰狞的血字，又低头看了看床上安然沉睡、仿佛正在进行着某种蜕变的沈清弦，一股比面对利维坦时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旧的怪物尚未铲除，新的、隐藏在更深处的阴影，已经张开了它的羽翼。
而沈清弦这场被迫的“沉睡”与“新生”，在这更加诡谲的棋局中，又将扮演怎样的角色？
顾琛握紧了沈清弦的手，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冰冷。
无论对手是谁，无论前方还有什么，他都不会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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