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星河在眼前缓缓流转，冰冷，寂静，映照着鲨鱼内心翻江倒海般的风暴。
“零”推演出的“地狱风景”，信息量庞大到几乎撑爆他的认知。超越“方舟”“神选者”的恐怖存在（无面研究员），神秘的第三方势力（银色飞行器），Rose在绝境中可能完成的数据传输，以及那艘身份不明、仓皇逃逸的小型飞行器……
所有这些，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结论：“红酒之战”远非一次简单的特种作战失败，它更像是一个漩涡，卷入了多方超越现有文明等级的势力，而“堡垒”和“方舟”，可能都只是这个棋盘上，不自量力的棋子！
而“堡垒”高层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更是让他心底发寒。情报存疑、资源支持不足、事后对异常点的掩盖……这一切都表明，Rose和她的队友，在很大程度上，是被牺牲掉的！
长久以来支撑他战斗下去的信念——为了“堡垒”，为了秩序，为了身后值得守护的人——在这一刻，出现了深刻的裂痕。如果他所效忠的对象，本身就是一个可以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无论是战略博弈，还是对“潘多拉”技术的贪婪），而冷酷地牺牲掉自己最优秀战士的存在，那么他的战斗，意义何在？
“为什么……”鲨鱼的意识向“零”传递出沙哑的询问，“为什么‘堡垒’要掩盖这些？如果他们得到了部分数据，或者知道有幸存者可能……”
【推测一：无力掌控。】“零”回答得很快，“‘潘多拉’涉及的技术层面和潜在威胁，可能远超‘堡垒’当前的处理能力。公开真相，不仅可能引发恐慌，更可能招致‘方舟’更疯狂的报复，乃至……引起那神秘第三方势力的注意。将一切定义为‘失败’并封存，是最‘安全’的选择。】
【推测二：内部斗争。】“零”继续分析，“‘堡垒’并非铁板一块。激进派可能主导了‘红酒’任务，而失败后，保守派占据了上风，选择了掩盖和冷处理。那份可能存在的（部分）数据或幸存者信息，或许成为了派系间博弈的筹码或被刻意遗忘的‘麻烦’。】
【推测三：……更深层的交易或恐惧。】“零”的电子音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不排除‘堡垒’高层与‘方舟’之间，或者与那第三方势力之间，存在某种我们无法知晓的、基于‘潘多拉’秘密的……默契或恐惧。Rose他们的牺牲，或许触及了某个不能触碰的底线。】
无论哪种推测，都指向一个冰冷的事实：在高层眼中，个体的生命和牺牲，在所谓的“大局”和“更深层的秘密”面前，是可以被权衡、被牺牲、甚至被遗忘的。
鲨鱼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他想起了“断血”行动后“潜影”基地的暴露，是否也是某种更高层面权衡下的结果？他和他队员的奋战，是否在某些存在眼中，始终只是一场可以随时被牺牲的表演？
“我需要证据。”鲨鱼的意识凝聚起来，带着一种被真相灼伤后的冰冷和坚定，“关于那艘逃逸飞行器的，关于‘堡垒’掩盖行为的，关于‘潘多拉’真相的……确凿证据。”
仅仅依靠“零”的推演，不足以支撑他做出最后的决断。他需要实实在在的东西，需要能撕开所有谎言和迷雾的铁证。
【证据的获取，意味着你将正式走上与‘堡垒’部分高层对立的道路。】“零”警告道，“你的权限，你的身份，甚至你的生命，都将受到威胁。】
“我从加入‘矛头’那天起，就已经走在刀锋上了。”鲨鱼的意识没有任何动摇，“告诉我，该从哪里开始？”
【两个方向。】“零”迅速给出了方案，“第一，利用你此次‘断血’和‘净源’站任务积累的功绩和暂时提升的权限，尝试申请调阅‘红酒’任务的‘事故调查报告’（非绝密战斗报告），看是否能找到被刻意忽略的细节或矛盾之处。这需要技巧，不能引起怀疑。”
【第二，追查那艘逃逸飞行器的线索。我已在历史监测数据中，锁定了几条其可能逃离‘遗忘峡谷’后，未被官方记录的、微弱的轨迹信号残留。它们指向了几个可能的藏匿或坠落区域。但这些区域，大多位于各方势力交界处或无人区，危险程度极高。】
两个方向，一个在“堡垒”内部，如履薄冰；一个在外部荒野，九死一生。
鲨鱼几乎没有犹豫。
“同时进行。”他的意识传递出不容置疑的决心，“内部，由我设法周旋。外部线索，给我。”
他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堡垒”内部的调查上，那太被动，也太容易被察觉和扼杀。他必须有一条直接通往真相的、不受“堡垒”控制的路径。
【明智的选择。外部线索坐标及相关环境数据分析，已传输至你的加密存储单元。】“零”的效率极高，“记住，鲨鱼。从现在起，你信任的，只有你自己，和你手中确凿的证据。‘堡垒’已非你完全的庇护所，它可能既是你的盾，也是暗中指向你的矛。”
【此次‘咨询’服务结束。代价……你已支付（指精神承受的折磨）。期待你带来……更多有趣的‘数据’。】
“零”的声音渐渐淡去，周围的数字星河也开始消散。
鲨鱼的意识回归现实，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旧坐在那间冰冷的休息室里，浑身被冷汗浸透，太阳穴处的神经接口传来阵阵刺痛。刚才经历的一切，如同一个漫长而残酷的噩梦，但脑海中多出的那些坐标和信息，以及内心那彻底改变的认知，无比真实地告诉他——那不是梦。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掌心。这双手，曾经为了“堡垒”浴血奋战，沾染了无数敌人的鲜血，也失去了最重要的同伴。
如今，这双手，或许将要为了揭开“堡垒”掩盖的真相，为了给Rose和所有牺牲者一个交代，而指向他曾经誓死效忠的对象。
前路迷茫，危机四伏。
但他眼神中的迷茫和痛苦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经过淬炼的寒铁般的冰冷与坚定。
他知道了地狱的模样，便不再畏惧人间的一切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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