损失了仅有的积蓄，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林小凡因找到方法而升起的些许兴奋，只剩下冰冷的现实和愈发坚定的决心。
王霸天的报复如同跗骨之蛆，阴险而恶心。这更让林小凡明白，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泥潭，获得哪怕一点点能自保的力量或地位。
接下来的几天，他更加沉默寡言，将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两件事上：一是更加隐蔽和熟练地运用“自动扫帚”完成日常任务，节省出的时间则全部用来练习那个“伪装版清洁术”；二则是利用一切机会，远远观察丹堂的方向，希望能再遇到姜灵儿，或者找到其他接触丹堂的契机。
然而，姜灵儿似乎被禁足反省，再未出现。丹堂区域管理严格，寻常杂役根本无法靠近。
希望似乎又只剩下“外门小比”选拔这一条路。
选拔日，终于在一种压抑又暗藏躁动的气氛中到来。
杂役区的空地上，早早便聚集了上百名摩拳擦掌的杂役弟子。人人脸上都带着紧张、期待以及一丝侥幸。若能入选，不仅意味着更好的资源和见识，更是一种身份的认可，意味着他们在一众杂役中脱颖而出。
王霸天站在人群前方，身边围着几个平日里对他溜须拍马的跟班。他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目光偶尔扫过人群，在看到林小凡时，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和阴冷，仿佛在说：“就凭你这废物，也敢来凑热闹？”
林小凡低着头，混在人群边缘，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手中紧紧握着那把光秃秃的扫帚，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他的计划很大胆，也很冒险，一旦被看穿，后果不堪设想。
“肃静！”
突然，一个清冷如冰泉的声音骤然响起，并不如何响亮，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议论，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直接灌入每个人的耳中。
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随之笼罩了整个场地，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所有人瞬间噤声，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目光敬畏地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道淡青色的流光自天际掠来，悄无声息地落在空地前方临时搭起的一个简易木台上。流光散去，显露出一道窈窕清冷的身影。
那是一位看起来约莫十八九岁的女子，身姿挺拔如青松翠竹，穿着一身青云宗内门弟子特有的月白色法袍，衣袂飘飘，不染尘埃。法袍袖口和领口绣着精致的银色云纹，显示着她不凡的身份。
她的容颜极美，却美得没有一丝烟火气。肌肤白皙胜雪，仿佛常年不见阳光，鼻梁高挺，唇色淡薄，抿成一条略显冷硬的直线。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宛如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澈却冰冷，目光扫过之处，仿佛能洞穿人心，让人不敢直视。
她墨玉般的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子绾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额前，更添几分清冷疏离。虽然年纪不大，但周身那股筑基期修士特有的灵压和久居人上的气场，让她显得威严而难以接近。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台下噤若寒蝉的杂役们，整个场地便落针可闻。
这位，显然就是唐笑笑口中那位严厉刻板、铁面无私的内门师姐，剑峰弟子，苏沐清了。
林小凡心中凛然。此女给人的压力，远比王霸天之流要大得多。在她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注视下，他感觉自己那个粗糙的伪装计划，似乎随时可能暴露。
“我名苏沐清。”女子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没有半分情绪起伏，“奉宗门之命，负责此次外门小比杂役人员的选拔。”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面孔，被看到的人无不下意识地低下头或避开视线。
“选拔规则很简单。”她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切入正题，“看到你们面前的区域了吗？每人负责清扫一块。限时一炷香。只允许使用最基础的【清洁术】。”
她抬手，指向旁边插着的一根正在缓缓燃烧的线香。
“最终，由我评判。取清洁速度最快、效果最好的前十人入选。”她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余地，“不得使用任何取巧手段，不得干扰他人。现在，开始！”
话音落下，早已划分好区域的杂役们立刻行动起来，纷纷掐诀念咒，各色微光亮起，开始施展【清洁术】。
一时间，场地上灵光闪烁，灰尘扬起。
王霸天和他那几个跟班果然早有准备，手法熟练，灵力运转明显比其他人流畅，清洁的速度飞快，脸上都带着自信的笑容。
其他杂役也大都拼尽全力，虽然手法生疏，速度快慢不一，但至少都能像模像样地施展出法术。
只有林小凡，站在原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苏沐清那如有实质的目光。他先是装模作样地、极其笨拙地掐了一个错误百出的法诀，体内那丝微弱的灵力艰难运转，在指尖逼出一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弱白光。
同时，他集中全部精神，暗中驱动了那把紧握在手中的破扫帚！
扫帚开始以一种缓慢但极其稳定、轨迹优化的方式，开始清扫地面。
从远处看，就好像是他拼尽了全力，才勉强驱动扫帚，施展出一个效果意外不错、但速度奇慢无比的【清洁术】！那点微弱的灵光，恰好覆盖在扫帚运动的轨迹上，作为掩饰。
他故意让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微微颤抖，一副灵力不济、随时可能崩溃的样子。
这番表演，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心神。
高台之上，苏沐清清冷的目光扫过全场，很快便注意到了这个异常“吃力”的杂役。她的目光在林小凡那蹩脚的法诀和缓慢但异常洁净的清扫轨迹上来回扫视，秀眉微微蹙起。
此子的法诀生疏笨拙到了极点，灵力波动也微弱得可怜，显然是资质奇差、刚入门不久。按理说，以他表现出来的水平，根本不可能将【清洁术】的效果控制得如此……扎实？
对，就是扎实。他清扫过的区域，不仅仅是表面干净，连缝隙里的积尘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那种洁净度，甚至超过了一些炼气三四层的外门弟子。
但这速度……也太慢了。照这个速度，一炷香烧完，他连三分之一都完成不了。
“有点意思。”苏沐清心中闪过一丝讶异，但脸上依旧冰冷如霜。她见过太多偷奸耍滑、企图蒙混过关的弟子，各种稀奇古怪的取巧手段层出不穷。此子这般表现，是真的力有不逮，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取巧”？
她不动声色，继续观察。
时间一点点过去。线香已经燃烧过半。
大部分杂役都已经完成了大半区域，王霸天等人甚至已经接近尾声，得意地看向还在“龟速”前进的林小凡，脸上满是嘲弄。
“废物就是废物！”
“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可惜啊，速度太慢了！”
“还以为走了狗屎运能翻身呢，做梦！”
嘲讽声隐隐传来。
林小凡充耳不闻，全部心神都用在维持扫帚运动和那点可怜的灵光上，脸色越来越苍白，看起来真的像是随时会油尽灯枯。
高台上的苏沐清，眉头越皱越紧。此子的灵力波动已经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了，完全是靠意志力在硬撑？这种对“效果”近乎偏执的坚持，倒是与她剑修的理念有几分暗合……只是，这资质也实在太……
终于，线香燃到了尽头。
“时间到！”苏沐清冷声宣布。
大部分杂役都停了下来，长舒一口气。王霸天等人早已完成，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热闹。而林小凡，果然只完成了大约三分之一的区域。
他适时地“脱力”，踉跄了一下，用扫杖支撑住身体，大口喘着气，脸色苍白如纸，演技逼真至极。
苏沐清飞身而下，如同凌波仙子，衣袂飘飘，开始逐一检查成果。
她的检查极其严格，不仅看表面，甚至会用指尖划过边角缝隙，感受是否还有灰尘残留。
不断有杂役被她冷声指出不足，垂头丧气。
检查到王霸天等人区域时，她只是淡淡扫了一眼，点了点头。王霸天等人顿时喜形于色。
终于，她走到了林小凡负责的那一小片区域。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带着各种看笑话的神情。
王霸天更是嘴角咧开，准备欣赏林小凡被严厉训斥甚至惩罚的场面。
苏沐清蹲下身，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仔细地划过林小凡清扫过的地面，甚至检查了石砖的缝隙。
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指尖所触，一片洁净。是一种深入到细微处的、近乎完美的洁净。远超其他人，甚至比王霸天他们用更深厚灵力清洁过的区域还要干净。
她抬起头，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几乎站不稳、气息微弱、汗流浃背的年轻杂役。
那双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疑惑。
如此糟糕的资质，如此蹩脚的法诀，如此微弱的灵力……究竟是怎么做到这种清洁效果的？难道真是拼着耗尽本源，只为了追求这极致的“效果”？
她站起身，冷冽的目光直视着林小凡，声音如同冰珠落地：“你，叫什么名字？”
林小凡心中紧张到了极点，面上却努力维持着虚弱和恭敬：“回……回师姐，弟子……林小凡。”
“林小凡。”苏沐清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听不出喜怒，“你用的是什么法术？”
来了！最关键的问题！
林小凡心脏狂跳，低下头，声音更加“虚弱”和“不确定”：“是……是弟子练习的……【清洁术】……只是弟子愚钝，灵力微薄，只能……只能如此缓慢……”
“【清洁术】？”苏沐清语气微扬，带着明显的质疑，“你这法诀，似是而非。效果却……”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异乎寻常。”
场间响起一阵压抑的嗤笑声。王霸天更是差点笑出声，觉得林小凡肯定要完蛋了。
林小凡后背渗出冷汗，咬死道：“弟子……弟子只是按照传授的法诀练习，可能……可能练得不对……请师姐责罚……”他以退为进。
苏沐清沉默地看着他，那目光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透。
林小凡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精神力的巨大消耗和此刻的压力，让他头晕眼花。
良久，苏沐清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冰冷：“法诀生疏，灵力微末，速度更是慢得离谱。”
王霸天等人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然而，苏沐清话锋一转：“但——规则只要求结果，未规定过程。你清洁的区域，效果……尚可。”
她扫了一眼名单，冷声道：“算你一个。小比期间若出任何纰漏，严惩不贷！”
说完，她不再看林小凡，转身走向下一个区域。
整个场地瞬间安静了一下。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王霸天。他脸上的笑容僵住，转而变成了难以置信和滔天的怒火！
怎么可能？！这废物居然入选了？！苏师姐是不是看错了？！
林小凡也是愣了片刻，随即巨大的狂喜和 relief（解脱感）涌上心头，差点让他真的瘫软下去。
成功了！他赌赢了！
他强行稳住心神，低下头，用尽最后力气恭敬道：“谢……谢师姐！”
苏沐清没有回应，已经开始检查下一个人。
王霸天死死地盯着林小凡，眼神中的怨毒和嫉恨几乎要喷出火来！他辛苦打点，内定名额，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这个废物竟然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硬生生挤了进来！
这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林小凡感受着那毒蛇般的目光，心中却没有多少恐惧，反而升起一股冰冷的快意。
他缓缓抬起头，第一次，毫无畏惧地迎向王霸天的视线。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无声地交锋。
王霸天的眼神在说：你给我等着！
林小凡的眼神在回应：我等着。
选拔结束，入选的十人名单公布，林小凡的名字，赫然在列，引起了无数窃窃私语和惊诧的目光。
苏沐清交代了几句小比期间的注意事项和集合时间，便化作一道青光离去，自始至终，没有再看林小凡一眼。
人群逐渐散去。
王霸天带着几个跟班，阴冷地堵住了林小凡的去路。
“行啊，林小凡。”王霸天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脸上肌肉扭曲，“真没想到，你这废物还有点鬼门道？居然能蒙骗过苏师姐？”
林小凡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别以为入选了就万事大吉！”王霸天逼近一步，压低声音，语气森寒，“小比期间，你给我小心点！要是敢出一点差错，老子有的是办法弄死你！还有，别以为抱上丹堂的大腿就安全了，咱们……走着瞧！”
他狠狠撞了一下林小凡的肩膀，带着满腔怒火，转身离开。
林小凡被撞得晃了一下，但很快站稳。
他望着王霸天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那把立下大功的破扫帚。
第一关，闯过了。
但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外门小比，龙蛇混杂。王霸天的报复，如影随形。
前路，依然危机四伏。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扫帚，眼中闪烁着更加坚定的光芒。
无论如何，他终于……向前迈出了关键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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