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剑插在石台上，剑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纹，金色纹路在云逸掌心忽明忽暗。他倚着剑勉强站立，膝盖微屈，左臂的血顺着指尖一滴一滴落下，砸在地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灵悦背靠冰冷的石壁，肩颈处的黑丝如活物般缓缓游动。她的手指冰凉，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她想抬手，可刚一动，全身经脉便如刀割般剧痛，只能咬牙强忍。
墨玄靠在角落，红袍被药液腐蚀得斑驳不堪。他翻出药囊，倒出最后两粒丹药，手指微微发抖：“只剩这些了……撑不了多久。”
苏璃盘膝而坐，银簪插在身侧石缝中，脸色苍白如纸。她闭了闭眼，声音极轻：“我还能再试一次。”
云逸抬头，嗓音沙哑：“你刚吐了血，再试一次，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那你说怎么办？”她睁开眼，直视着他，“等死吗？等黑丝爬满脖子？还是等那些黑甲人从裂缝里冲出来？”
云逸没有回答，只是将残剑更深地压进地面半寸，金色纹路挣扎着亮起一层薄光，勉强将周围的魔气推开些许。
哑奴的身影几乎透明，竹简仅剩一小截，却仍执着地指向那尊无面石像。他轻轻敲了三下地面，短促而清晰。
云逸盯着石像，掌心朝天，双手合十。忽然心头一颤——母亲临死前，也是这般抬着手，仿佛在等待什么，又像在托付什么。
“这个姿势……”他低声喃喃，“她来过？”
墨玄抬头：“你说什么？”
“没什么。”云逸摇头，目光却未移开，“苏璃，如果你再探一次，能撑多久？”
“一息。”她说，“最多两息。再久，神识就会被雾吞噬。”
“什么雾？”
“虚瘴之雾。”她用指尖在地上画出一道残缺的符文，“古籍记载，是炼药师封存失败丹魂之地才会有的。它会吸走人的念头，让人忘了自己是谁，最后只剩一具空壳。”
墨玄皱眉：“祭坛下面有炼药的遗迹？可这里……分明是魔宗核心。”
“药王谷的丹方墙。”苏璃看向他，“你没发现吗？这里的刻痕走向，和你刚才说的‘逆脉引气图’一模一样，只是被魔气污染了。”
墨玄一怔，立刻踉跄扑到石壁前，抹去血迹仔细辨认那些扭曲纹路，瞳孔骤然紧缩：“真的是……这图本该在药王谷禁地第三层，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云逸沉声道：“所以这条路，可能是当年炼药师留下的退路。”
“也可能是陷阱。”灵悦忽然开口，声音虚弱却清晰，“魔宗不会让外人轻易逃脱。若有通道，为何无人活着出来？”
“因为没人能撑到看见它。”苏璃闭着眼，“我刚才看到的残念里，那人是断了一根簪子才找到入口的。他不是逃，是被逼的。”
云逸握紧残剑：“你确定入口在石像后面？”
“左边三尺。”她点头，“一道窄缝，刚好容一人通过。但雾太浓，我只看到一半，就被反噬了。”
墨玄咬牙：“若是逃生暗道，为何会被封？若不是，为何偏偏连着丹方图的终点？”
“答案在下面。”云逸缓缓站直身体，手臂上的金纹挣扎着亮起，“我们没得选。”
灵悦看着他：“你打算让她再试一次？”
“不。”云逸摇头，“这次我陪她一起看。”
“你疯了？”墨玄猛地回头，“你的圣体都快撑不住了，还敢碰神识之术？”
“我不进去。”云逸看着苏璃，“我只牵她的手。她若断了联系，我立刻把她拉回来。”
苏璃苦笑：“你当我是风筝？”
“你是。”他看着她，眼神坚定，“我们都一样，彼此都是对方的线。”
她一怔，嘴角扬起一丝笑意，随即渗出血来。
云逸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掌心滚烫，带着圣体最后的温度。
“准备好了就说。”他低声。
苏璃闭眼，指尖再次划破，血珠滴落，在空中凝成一道微弱的光咒。七根银簪同时轻颤，石台上的空气泛起涟漪，仿佛被无形之手搅动。
她的呼吸越来越浅，身体微微前倾，似被某种力量缓缓拉入其中。
云逸紧紧握着她的手，金纹顺着两人交叠的掌心蔓延，试图织成一条牵引的线。
片刻后，苏璃睫毛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云逸立刻用力，一把将她拽回。
她睁开眼，瞳孔短暂涣散，才慢慢聚焦，喘息着说：“是真的……有路。但雾里……有人。”
“谁？”
“看不清。”她摇头，“但他们都在笑。不是活人的笑，是……像喉咙被割开那样的笑。”
墨玄脸色发白：“那是被虚瘴吞噬的神识残片，早就疯了。”
“不止一个。”苏璃颤抖着，“很多……挤在通道里，像……排队等着被吃掉。”
云逸沉默片刻，转头看向石像背后。那里魔气翻涌，隐约可见一道细长裂缝，雾气正从中缓缓流出，贴着地面爬行。
他松开苏璃的手，残剑一挑，金纹最后一次暴涨，将雾气逼退半尺。
“能走。”他说。
“但不能快。”墨玄看着哑奴的竹简。那残片正轻轻划出一道弧线，仿佛在描绘一条曲折的路径。
“慢一点，或许能避开雾的感知。”云逸低声说，“灵悦，你能走吗？”
她试着动了动，勉强撑起身子：“能。但走不远。”
“我背你。”他干脆地说。
“你背不动。”她摇头，“你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那我就拖着你走。”他转身，把残剑插回背后，“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把你留在这里。”
灵悦没再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抓住他的衣角。
墨玄收起药瓶，将最后两粒丹药塞进怀里。他看向苏璃：“你还能施术吗？”
“不能再探了。”她摇头，“但我可以布一条引魂线，万一走散了，还能靠它找回来。”
“那就布。”云逸已经蹲下，背对着灵悦，“现在就布。”
苏璃咬破指尖，以血为引，在五人脚踝上各画一道符印。符成瞬间，七根银簪同时轻响，宛如风中铃音。
哑奴的影子贴地滑行，竹简残片指向裂缝入口。
云逸背起灵悦，动作虽有些笨拙，却十分稳健。她伏在他背上，黑丝停在锁骨下方，呼吸轻得如同羽毛。
墨玄扶着苏璃，两人一前一后跟上。哑奴走在最后，身影几乎融进地面。
五人缓缓走向石像背后。
裂缝就在眼前，宽不过一尺，深不见底。雾气从中涌出，贴着石壁流动，仿佛有生命般避开他们的脚步。
云逸伸手探入，金纹在指尖闪了一下，随即熄灭。
“金纹撑不住了。”他低声，“进去以后，谁也别松手。”
墨玄点头，苏璃抓紧了他的袖子。
灵悦在他背上轻声说：“如果我失控了……你就把我扔下吧。”
“闭嘴。”他头也不回，“你要是敢自己跳进去，我追到黄泉也要把你揪回来。”
她没再说话，只是把脸贴在他肩上，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衣领。
云逸迈出第一步，脚踩进裂缝。
雾气立刻缠上他的靴子，顺着裤腿往上爬。他咬牙，继续前行。
墨玄紧跟其后，苏璃被他半扶半拖地带进缝隙。哑奴最后一个进入，影子在雾中几乎消失。
五人一个接一个消失在裂缝中。
雾气缓缓合拢，像一张嘴，悄无声息地闭合。
石台上，残剑孤零零地插在那里，剑身裂纹中，最后一丝金光，悄然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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