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程知意正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一本闲书。
外头的小宫女碎步走了进来,声音压得低低的。
“娘子,伯爵府的林娘子前来拜访,说想探望探望您。”
程知意翻书的手指一顿。
林婉月。
她来做什么。
炫耀她如今得偿所愿,入了伯爵府的门么。
程知意心中掠过一丝不耐,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慵懒温和的神情。
“知道了。”
她将书卷合上,放到一旁。
“请她进来吧。”
到底是做了表面功夫的姐妹,如今又同在京城,总不好闭门不见。
不多时,林婉月便由宫女引着,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了一件秋香色的撒花长裙,外罩一件蜜合色半臂,瞧着气色倒是不错。
见了程知意,她脸上立刻堆满了关切的笑容,快走几步上前。
“知意表妹,些许时日不见,我这心里头,可时时都记挂着你呢。”
她说着,便要去拉程知意的手。
程知意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扶着花嬷嬷的手站了起来,恰好避开了她的触碰。
“表姐客气了。”
“快请坐吧。”
林婉月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在程知意对面的圈椅里坐下。
“瞧妹妹这脸色,比前些时候圆润了不少,想来腹中的孩儿,将养得很好。”
她一面说,一面拿帕子掩了掩唇,故作娇羞地低下了头。
“不像我,福薄命苦,如今虽是入了府,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心里头总觉得不踏实。”
“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这肚子,也不见有什么动静。”
程知意心中冷笑。
这又是来她这儿演哪一出苦情戏了。
她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并不接话。
林婉月自说自话了半晌,见程知意没什么反应,便也觉得无趣,话锋一转,开始打探起旁的事来。
“说起来,妹妹如今在这宫中,吃穿用度,可还习惯。”
“太后娘娘待你如何,可有为难之处。”
程知意只捡着些场面话,不咸不淡地应付着。
二人正说着话,花嬷嬷便端着一个托盘,从内室走了出来。
托盘上,正是那个白玉瓷瓶与一盏温水。
“娘子,时辰到了,该用药了。”
花嬷嬷端着药来。
林婉月的目光,立时便被那精致的白玉瓷瓶吸引了过去。
“这是什么?”
她好奇地问道,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艳羡。
“瞧这瓶子便知不是凡品,莫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花嬷嬷脸上带着几分得色,恭敬地回道。
“回林娘子的话,这正是太后娘娘心疼我们娘子身子,特意赏下的安胎补药。”
“是太医院的圣手,用了最上等的药材,费心熬制的呢。”
太后亲赐。
林婉月的眼睛瞬间亮了,那里面满是贪婪与嫉妒。
她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委屈与自怜。
“唉,到底还是表妹有福气。”
“能得太后娘娘这般看重。”
“我如今也是双身子的人,却连个问安的人都没有,更别提这等金贵的补药了。”
她说着,眼圈便红了,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要落不落。
“也不知我这孩儿,将来生下来,会不会因着我这身子骨太弱,也跟着体弱多病。”
程知意看着她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心中只觉得好笑。
这可真是,瞌睡遇上了枕头。
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与心疼,主动拉住了林婉月的手。
“表姐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们是亲姐妹,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她转过头,看向花嬷嬷,语气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坚定。
“嬷嬷,将这药,分一半给表姐带回去吧。”
花嬷嬷的脸色,瞬间变了。
“娘子,这如何使得。”
“这可是太后娘娘的恩典。”
“正因是太后娘娘的恩典,才更该泽被亲族,不是么。”
程知意打断了她的话,笑容愈发温婉。
“表姐腹中怀的,亦是周家的骨肉,将来与我腹中的孩儿,也是表亲。”
“如今表姐身子虚弱,我身为妹妹,岂能坐视不理。”
“想来太后娘娘慈悲为怀,若是知晓了,也定会赞我一声姐妹情深。”
她这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将花嬷嬷堵得哑口无言。
林婉月听了,更是喜出望外,连忙擦了擦眼泪,感激涕零地看着程知意。
“好妹妹,你待我实在是太好了。”
花嬷嬷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中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可她又能说什么。
主子要干嘛就得按吩咐做,何况这药本来就没问题。
程知意不再看她,只亲手打开了那白玉瓷瓶,从里面倒出了一半的药丸,用一张干净的帕子细细包好。
“表姐,你快些收好。”
她将那药包塞进林婉月的手中,语气殷切。
“这药金贵,回去之后,定要按时服用,一日一丸,万不可忘了。”
“多谢妹妹,多谢妹妹。”
林婉月如获至宝,将那药丸交与侍女,让她好好放着。
得了这天大的便宜,她也无心再在此处多留,寒暄了几句,便迫不及待地起身告辞了。
花嬷嬷僵着一张脸,将人送了出去。
待她再回到殿中时,程知意已经重新坐回了榻上,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娘子,您……”
花嬷嬷欲言又止,脸上满是焦虑与不安。
程知意抬起眼,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嬷嬷可是想说,我不该将太后的赏赐,私自赠予旁人。”
花嬷嬷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程知意放下茶盏,唇边勾起一抹极浅的笑。
“嬷嬷放心。”
“待会儿太后娘娘若是问起,你只管照实了说。”
“就说是我感念姐妹情深,不忍表姐受苦,这才分了药给她。”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花嬷嬷那张难看至极的脸上,声音轻得如同耳语。
“太后娘娘最是慈爱不过,想来,她定然会体谅我这番苦心的。”
花嬷嬷觉得程知意并不好拿捏,很有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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