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乾清宫却灯火通明。
殷玄坐在御案前，面前摊开的奏折上密密麻麻地写着朝臣们对长公主一事的谏言。有的言辞恳切，劝他三思；有的语带威胁，暗示此举将动摇国本；还有的旁敲侧击，提醒他太后一党绝不会善罢甘休。
陛下，福安轻手轻脚地上前换茶，声音里带着担忧，已经子时了，您该歇息了。
殷玄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内殿。那里，云曦应该已经睡下了。自从在慈宁宫当众宣布她的身份后，这个小团子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地缠着他，连笑声都收敛了几分。
她...今日可好？殷玄状似随意地问道。
福安立刻会意：小主子今日很安静，跟着苏嬷嬷学了几个字，午膳用得不多，说是想陛下陪着用膳。
殷玄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几日他刻意疏远云曦，一方面是要处理朝堂上的反对声音，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太后的下一步动作。但此刻，想到那个小小的人儿独自用膳的模样，他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
就在这时，内殿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啜泣。
殷玄眉头一皱，放下奏折快步走进内殿。只见云曦蜷缩在床角，小肩膀一耸一耸的，显然是在哭，却又拼命忍着不发出声音。
怎么回事？殷玄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
云曦抬起头，小脸上满是泪痕：爹爹...曦曦做噩梦了...梦见好多人要抓曦曦走...
殷玄的心猛地一紧。他坐在床边，生硬地拍了拍她的背：不过是梦。
不是梦！云曦突然扑进他怀里，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今天有个老嬷嬷说...说曦曦不是爹爹的孩子，说曦曦是野种...说爹爹迟早会把曦曦赶走...
殷玄的眼神瞬间结冰：哪个嬷嬷？
云曦抽抽噎噎地摇头：曦曦不认识...她在花园里拦住曦曦说的...
好个太后，竟然把手伸到他眼皮底下来了。殷玄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轻轻擦去云曦脸上的泪水：别怕，有朕在。
云曦仰起小脸，眼睛里还闪着泪光：爹爹...曦曦今晚可以跟你睡吗？就像在冷宫时和娘亲一起睡那样...
殷玄本能地想要拒绝。他从不与人同寝，这是多年的习惯。但看着云曦期待又害怕的眼神，那句拒绝竟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就今晚...云曦小声补充道，伸出小拇指，拉钩？
殷玄看着那根小小的手指，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御花园相遇时，她也是这样执拗地要和他拉钩。那时只觉得这孩子大胆，现在却品出几分心酸。
他听见自己说，小指轻轻勾住那根小小的手指。
云曦立刻破涕为笑，手脚并用地爬上龙床，熟练地钻进被窝，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爹爹快来！
这一夜，乾清宫的龙床上第一次多了个小身影。
起初，殷玄僵硬地躺在床沿，尽量与云曦保持距离。但睡着后的云曦就像只不安分的小猫，一会儿把脚搭在他身上，一会儿又把小脑袋枕到他胳膊上。
更让他无奈的是，云曦似乎在梦里也不安稳，时不时就会惊悸一下，嘴里含糊地喊着。
第三次被云曦的梦呓惊醒后，殷玄终于放弃挣扎，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小小的身子立刻像找到依靠般往他怀里钻了钻，呼吸渐渐平稳。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
殷玄眼神一凛，轻轻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透过窗纸，他看见两个黑影正在院中窃窃私语。
...确定睡在这里？
千真万确，今日陛下亲口封的长公主...
太后有令，务必得手...
殷玄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来了。
他回到床前，看着熟睡的云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这个孩子，不仅搅乱了他的生活，更成了各方势力角逐的焦点。
爹爹...云曦在梦中呓语，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角。
殷玄轻轻握住那只小手，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从他在慈宁宫当众承认她身份的那一刻起，他们父女的命运就已经紧紧相连。
次日清晨，云曦是在一阵温暖中醒来的。她发现自己竟然睡在爹爹怀里，而爹爹的手还轻轻搭在她背上。
爹爹...她小声叫道，生怕惊醒了看似还在熟睡的殷玄。
谁知殷玄立刻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睡意：醒了？
云曦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紧张地问：爹爹...曦曦昨晚没有踢你吧？娘亲说曦曦睡觉不老实...
殷玄的嘴角微微上扬：尚可。
这个细微的表情让云曦看呆了。她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嘴角：爹爹，你笑起来真好看。
殷玄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然笑了。他轻咳一声，恢复了一贯的严肃：该起身了。
用早膳时，云曦显得格外兴奋，小嘴不停地说着：爹爹，昨晚是曦曦睡得最好的一晚！以后曦曦都可以和爹爹一起睡吗？
殷玄手中的筷子顿了顿。若是从前，他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但此刻，看着云曦期待的眼神，他竟有些犹豫。
陛下，福安适时上前，低声道，昨夜宫中发现两个形迹可疑的嬷嬷，已经处理了。
殷玄的眼神冷了下来：可问出什么？
是太后宫里的人。福安的声音更低了，说是...想看看小主子的模样。
看看模样？殷玄心中冷笑。怕是来看看这个长公主是真是假，好不好下手吧。
加派人手。他淡淡道，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接近长公主。
云曦虽然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但敏锐地感觉到气氛的变化。她放下勺子，小声问：爹爹，是不是又有人要欺负曦曦？
殷玄看着她不安的小脸，突然道：今晚还来陪寝。
云曦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真的吗？
殷玄夹了一块她最爱吃的桂花糕放在她碗里，快吃。
望着开心地用膳的云曦，殷玄的眸光渐深。既然太后已经出手，那他也不能坐以待毙。这个孩子，他护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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