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翊押着那名影刺杀手及其身上搜出的“幽冥”铜钱返回狄府时,天色已近黎明。
然而,府内的灯火依旧通明,狄仁杰与孙敬之显然也一夜未眠。
听闻张承翊擒获影刺杀手并搜得关键证物,狄仁杰精神一振,但随即便得知杀手极为顽固,即便卸了下巴,搜走了毒囊,其眼神中依旧只有冰冷的死志,审讯一时难以突破。
“无妨,有此铜钱,已足可证明影刺与幽冥司的关联。此人暂且严加看管,慢慢熬炼他的骨头。”狄仁杰将那块包裹着铜钱的布帛小心收起,目光转向孙敬之,“敬之,你这边进展如何?”
孙敬之的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他面前的书案上堆满了各种洛阳坊市图、流民乞丐的登记册录,以及更多他从故纸堆中翻检出的乐谱、星象杂记。
“老师,学生循着童谣传播的路径反向追查,结合暗桩从市井间搜集的信息,终于有了一些眉目。”孙敬之的声音因兴奋而略显沙哑,“最初传唱这首童谣的,并非固定街坊的孩童,而是一群居无定所、在各处坊市乞食流浪的孤儿。”
“流浪儿?”张承翊皱眉,“难怪查不到固定源头。”
“正是。”孙敬之点头,“这些孩子流动性极大,今日在东市,明日可能就到了西市,童谣经由他们之口,便能如水银泻地般迅速扩散,且难以追溯。据几个被暗桩找到、并以食物诱问出的孩子零碎描述,教他们唱这歌的,是一个‘穿白衣服、脸上很干净、说话很好听的叔叔’。”
“白面书生…”狄仁杰沉吟道,“可有更具体的形貌特征?”
“孩子们说不真切,只记得那人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给他们糖吃,但眼神…有个稍大点的孩子说,那人的眼睛‘看人的时候,好像里面没有东西’,让人有点害怕。”孙敬之顿了顿,继续道,“学生根据这些描述,重点查阅了近期洛阳城内可能符合‘白面书生’形象、且行为异常的人员记录。同时,结合童谣中蕴含的星象知识与刻意编排的音律,推断此人必定精通此道。”
他拿起几张写满分析的手稿:“老师,您看。这首童谣的用韵,并非民间常见的随意拼凑,其平仄转换暗合《乐府》中某些祭祀乐章的古调,只是被简化伪装了。而其对‘天狗食日’的隐晦指代,若非精通星象者,绝难如此自然地嵌入儿歌之中,并能确保其预言在特定时间(日蚀)应验,以增强蛊惑力。”
狄仁杰接过手稿,仔细看着孙敬之标注出的音律分析与星象对应,目光越来越锐利:“精通音律,熟知星象,善于伪装,利用流浪儿传播…此人绝非寻常腐儒或江湖术士。他,很可能就是幽冥司中专司‘文谋’的核心人物!负责为其阴谋编织‘天意’的外衣,操控民心舆论!”
他站起身,在书房内缓缓踱步,将这条线索与当前局势串联起来:“影刺负责清除障碍,行使‘武戮’;此‘白面书生’负责散布谣言,操弄‘文攻’;而幕后还有‘青雀’统筹资金物资。幽冥司架构之严密,分工之明确,所图之大,着实令人心惊!”
“我们必须找到这个‘白面书生’!”张承翊握拳道,“他是连接童谣与幽冥司的关键一环!”
“恐怕不易。”孙敬之摇头叹息,“此人如此谨慎,利用流浪儿传谣,自身定然隐藏极深。如今童谣已然传开,他的目的已达到,很可能早已蛰伏起来,甚至可能已经离开了洛阳。”
狄仁杰停下脚步,望向窗外泛起的鱼肚白,声音沉静却带着看透迷雾的明晰:“即便他藏匿起来,甚至离开,也无关大局了。通过童谣,我们已经看清了幽冥司‘文攻’的手段与目的。他们妄图以星象预言包装人祸,假借天意行裂国之实。如今,其‘武戮’之刃(影刺)已折其一,‘文攻’之器(童谣)亦被我等识破。”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张承翊和孙敬之:“当前最紧要的,已非揪出这个具体的‘白面书生’,而是要根据童谣揭示的目标与时间,抢在日蚀之前,彻底粉碎他们在洛口、龙门、金墉三处堤坝的实质性破坏阴谋!那才是他们真正的杀招!”
张承翊与孙敬之凛然应是。
“承翊,加大对三处堤坝的监控力度,尤其是龙门堤,根据老河工所言,那里很可能已经开始了小动作。敬之,你继续尝试从音律、星象角度,看看能否推断出此人可能的文化背景或师承渊源,或有助于日后排查。至于那个影刺杀手…”狄仁杰眼中寒光一闪,“交给大理寺的酷吏,看看是他的骨头硬,还是刑具硬!”
随着狄仁杰的决断,追查的重心彻底从虚无缥缈的童谣溯源,转向了实实在在、关乎神都存亡的堤坝安危。
那“白面书生”如同一个幽灵,在散布了恶毒的种子后,便隐入了黑暗,但他留下的阴影,却促使狄仁杰将目光投向了洛水岸边那看似坚固、实则可能已暗藏杀机的堤坝之上。
天,快亮了。
但真正的较量,才刚刚进入最危险的阶段。
(第109章 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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