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长安日蚀劫》
天狗吞日暗长安，九幽玄铁淬骨寒。
流民如潮遮日月，感业寺中藏戟銮。
令牌溯源溯龙脉，资金迷踪隐胡商。
狄公执棋布星斗，誓破幽冥镇龙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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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的秋日，天空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湛蓝，阳光洒在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反射出耀眼的光。
然而，这份看似澄澈的秋高气爽之下，却涌动着令人不安的暗流。
自那首“月掩金星，刀兵起；玄武门北，葬龙衣”的恶毒童谣传出后，这座帝国的心脏便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霾所笼罩，即便移驾至此的武则天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几个妄议天象的官员，也未能完全驱散弥漫在朝野上下的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狄府（狄仁杰于长安的临时府邸）书房内，气氛比往日更为凝重。
狄仁杰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庭院中那株叶片已开始泛黄凋零的梧桐，目光深邃，不见底。
张承翊侍立一旁，肩伤虽已大好，但眉宇间征战沙场留下的悍勇之气，混合着连日来高度戒备的疲惫，让他如同一张绷紧的硬弓。
孙敬之则伏案于堆积如山的卷宗之间，指尖在一行行密麻的文字与数字间快速移动，试图从那看似杂乱无章的线索中，梳理出最后的关键脉络。
“承翊，长安各门禁军布防，尤其是北苑玄武门，可都确认稳妥？”狄仁杰并未回头，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重。
“回狄公，已与左骁卫中郎将桓斌秘密接洽，此人乃末将旧部，忠诚可靠。玄武门及宫城北苑一线，均已换上我们信得过的人手，明哨暗卡皆已就位。只是…”张承翊略一迟疑，“右金吾卫大将军李楷固那边，态度依旧暧昧，其麾下兵马调动，末将难以完全掌控。”
狄仁杰微微颔首，李楷固的名字，正在他心中那份极短的嫌疑名单之上。“无妨，重点布防我们能够掌控的区域。李楷固…且看他下一步动作。”他转而看向孙敬之，“敬之，高丽那边，还有沈千山资金的新线索吗？”
孙敬之抬起头，揉了揉因缺乏睡眠而布满血丝的双眼，摇了摇头：“登州传来的最后消息，康纳兹的船队确在平壤附近港口靠岸，但登岸后便如泥牛入海，踪迹难寻。高丽国内情况复杂，我们的眼线难以深入。至于沈千山…海捕文书下发已有多日，各地虽有零星奏报，但经查证，皆非其本人。此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沈千山的遁逃，始终是横亘在众人心头的一根刺，他那庞大的资金网络与幽冥司的最终计划紧密相连，找不到他，就如同隔着一层薄纱看物，总觉模糊不清。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书房门外停下。
“阁老，宫中有急报。”是狄府老管家苍老而沉稳的声音。
“进来。”狄仁杰转身。
老管家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封加盖着司天监火漆印信的密函，脸色凝重。“是司天监正亲自派人送来的，言明必须即刻呈送阁老亲启。”
狄仁杰目光一凝，接过密函，迅速拆开。
信笺上是司天监正那熟悉的、略带颤抖的笔迹，内容简短，却字字如锤，砸在狄仁杰的心头：
“臣夜观乾象，推演历数，确证：三日之后，十月辛卯，午时三刻，神都长安，将现日有蚀之，且为…全蚀之象。天象示警，不敢不报，伏惟圣察。”
三日之后！
午时三刻！
日全食！
纵然狄仁杰早已从各种线索中推断出“日蚀劫”的大致时间，但当这确凿无疑的预言以官方最权威的形式摆在面前时，那股命运的压迫感依旧扑面而来。
他捏着信纸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司天监的奏报？”孙敬之见状，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狄仁杰将信笺递给二人传阅，沉声道：“三日后的午时三刻，日全食。”
张承翊倒吸一口凉气，虎目圆睁：“果然是他们选定的时辰！”
孙敬之快速浏览完奏报，脸色更加苍白：“日全食…天地昏黑，如同长夜…这，这正应了那‘天狗食日，女皇失德’的谣言！届时，不知要引发多大的恐慌！”
“恐慌，正是他们想要的。”狄仁杰的声音冰冷，“唯有在极致的恐慌与黑暗中，他们才能浑水摸鱼，行那倾覆之事。”他走到书案前，铺开长安城坊图，目光锐利如刀，“留给我们的时间，只有三天了。”
他指向地图上的几个关键点：“承翊，你立刻再去见桓斌，将此消息告知于他。日蚀当天，玄武门及宫城北苑必须如同铁桶，绝不容有失！同时，加派人手，密切监视感业寺动向，若有异动，立刻来报，但切记，不可提前打草惊蛇。”
“末将明白！”张承翊抱拳领命，转身便走，步伐带风。
“敬之，”狄仁杰又看向孙敬之，“你暂停对高丽线索的追查，集中精力，将我们目前掌握的所有关于朝中那几位嫌疑对象的往来记录、门生故旧、近期异常举动，再梳理一遍，务求在日蚀之前，找到最可能致命的破绽！我要知道，三人之中，谁最可能是那个‘司主’！”
“学生遵命！”孙敬之重重点头，立刻重新埋首于卷宗之中。
部署完毕，狄仁杰却并未感到丝毫轻松。
他再次走到窗边，望向皇宫的方向。
司天监的奏报此刻想必也已送达御前，不知那位雄才大略又多疑善忌的女皇，此刻心中作何感想？
她是否会更加坚定地支持自己？
还是会因这“天象示警”而心生摇曳？
就在狄府紧锣密鼓进行最后部署的同时，司天监关于日全食的预言，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从宫禁之中泄露出来，在长安的市井坊间疯狂传播。
“听说了吗？三天后，天狗要吃太阳了！”
“司天监都报了，千真万确！还是全蚀！”
“这…这岂不是应了那句‘天狗食日，女皇失德’？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嘘！慎言！你不要命了！”
“怕什么？天意如此…”
流言蜚语如同瘟疫，在酒肆、在茶楼、在寻常巷陌间滋生蔓延。
恐慌如同无形的潮水，开始悄然侵蚀着这座伟大都城的根基。
许多百姓面露忧色，焚香祷告者络绎不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末日将至般的惶惑不安。
幽冥司精心编织的舆论罗网，在司天监这则“官方认证”的预言刺激下，开始显现出它可怕的威力。
狄仁杰站在窗前，仿佛能听到那来自市井的、无声的喧嚣与躁动。
他缓缓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天象已发预警，暗流即将化为惊涛。
三日之后，午时三刻，光明隐退之时，便是这盘以天下为棋局的博弈，落下最后一子的时刻。
而他，必须赢。
（第141章 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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