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外,曹父曹母气急败坏的斥骂和曹凤林不甘的叫嚷,如同夏日粪坑边的苍蝇,嗡嗡作响,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最终在无人回应和屯邻们若有若无的窥探目光中,渐渐偃旗息鼓。他们终究是“体面”的城里人,做不到真正泼妇骂街般持久,那辆吉普车也无法一直堵在别人家门口充当示威的工具。
曹山林隔着窗户纸,冷眼看着那三人最终悻悻地钻进吉普车,引擎发出一阵不甘的轰鸣,卷起一阵雪沫,狼狈地离开了棒子沟。他没有出去送,甚至没有开门。心既已寒透,便无需再做那些虚伪的表面文章。
屋里,气氛依旧凝重。倪丽珍坐在炕沿上,抱着已经睡着的孩子,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通红的眼眶和满脸的疲惫与担忧。丽娟和丽芬依偎在她身边,小脸上还残留着恐惧。倪丽华则默默地将那张珍贵的水獭皮在仓房阴凉处绷好,动作仔细而用力,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揉进那光滑的皮毛里。
曹山林走到倪丽珍身边,伸出手,轻轻拂去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动作罕见地带着一丝笨拙的温柔。“别怕,”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定,“有我在。”
倪丽珍抬起头,看着丈夫坚毅而沉静的脸庞,心中那无尽的委屈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将头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上,哽咽道:“山林…俺不是怕…俺是替你难受…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
“习惯了。”曹山林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他们的心,早就偏到胳肢窝里了。指望他们改变,不如指望老林子里的黑瞎子会爬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屋里神色惶惶的妹妹们,最终落在倪丽珍隆起的腹部,眼神变得愈发坚定:“但这个家,不能因为他们乱了套。丽珍,我想好了,这棒子沟,咱们不能长待了。”
倪丽珍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带着不解和一丝惊慌:“不待了?咱们能去哪?这房子,这地…”
“不是离开东北,”曹山林解释道,眼神中闪烁着谋划已久的光芒,“是去县城。我打算在县城买处房子,咱们搬过去住。”
“买…买房?”倪丽珍惊呆了。这年头,农村人能在自己屯子里盖上几间土坯房就是天大的本事了,去县城买房?这简直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就连旁边的倪丽华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震惊地望过来。
“对,买房。”曹山林语气肯定,“我盘算这事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是钱不凑手,现在…”他看了一眼仓房方向,“加上这张水獭皮,还有之前攒下的,应该差不多了。就算差一点,我再进两趟山,也能凑够。”
他拉着倪丽珍的手,仔细分析:“你看,咱们搬去县城,有几个好处。第一,离你生产的地方近,县医院条件总比公社卫生所强,我也放心。第二,丽娟、丽芬到了上学年纪,县城学校好歹比屯子里强。第三,丽华大了,总不能一直困在这山沟里,去县城见见世面,以后出路也广些。最重要的是…”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冷意:“离他们远点,清静。眼不见,心不烦。他们总不能再天天追到县城里去闹。”
倪丽珍听着丈夫条理清晰的分析,心中的惊慌渐渐被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期盼所取代。去县城生活?让孩子在县城上学?这在她过去十几年灰暗的人生里,是如同天上月亮般遥不可及的事情。可是…钱呢?
“可是…县城的房子…得很多钱吧?咱们…”她还是觉得不踏实。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曹山林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你只管放心养胎,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们。其他的,交给我。”
他的目光中透出的强大自信和担当,像温暖的阳光,驱散了倪丽珍心中最后的阴霾和疑虑。她重重点头,眼中重新焕发出光彩:“嗯!俺听你的!”
说干就干。曹山林深知,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此事落定,才能彻底摆脱父母弟弟带来的纠缠,也给这个家一个真正安宁且有希望的未来。
第二天,他破例没有进山。安抚好家里,他便独自一人,搭上了去县城的班车。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打算,此事在成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县城比起年前来时,似乎多了几分初春的躁动,虽然积雪未化,但街道上的行人神色间少了几分冬日的瑟缩。曹山林没有去供销社,也没有去土产公司,而是径直找到了上次帮他办理买房手续(虽然最终没成)的那个熟人——县革委会办公室的一位办事员老陈,此人消息灵通,对各处房源也有所了解。
老陈见到曹山林,有些意外,听完他的来意,更是惊讶:“山林同志,你又要买房?上次那处不是没谈拢吗?怎么,现在手头宽裕了?”
曹山林递上一根“迎春”烟,开门见山:“陈干事,实不相瞒,家里有些变故,想尽快在县城安个家。钱方面,想想办法应该能凑上。您消息广,知不知道最近有没有合适的院子出手?要求不高,独门独院,房子结实,位置偏点没关系,关键是…要快。”
老陈点燃烟,吸了一口,眯着眼想了想,忽然一拍大腿:“嘿!你别说,还真巧了!城西老棉纺厂后面那片,有户人家要搬去省城投奔儿子,正急着出手老宅呢!是个小院,三间正房,带个灶房和小仓房,院子不算大,但收拾得挺利索。就是…价格比市面稍微低点,但要求一次性付清,不能拖欠。”
“哦?为什么急着出手?”曹山林心中一动,但面上不动声色。
“听说那家老爷子身体不好,儿子在省城站稳了脚跟,接他们过去养老治病,等着钱用呢。”老陈压低声音,“因为急,价格才肯让一点。我估摸着,全部下来,大概在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又弯下一根。
“一千九?”曹山林心中快速盘算。这个价格,在县城买一个独门独院,确实不算高,甚至可以说是捡漏。他手里现有的现金,加上那张水獭皮和最近积攒的其他皮货,如果顺利出手,差不多刚好够,甚至还能略有富余。
“能带我去看看吗?现在就去。”曹山林当机立断。
“成!我这就带你去!”老陈也是个爽快人。
两人来到城西老棉纺厂后面的一片居民区。这里的房子多是些老旧的平房,但胜在清净。那处要出售的院子位于一条小巷深处,青砖垒的院墙有些斑驳,但看起来还算牢固。推开虚掩的木门,里面果然如老陈所说,院子不大,但扫得干干净净,三间正房虽然有些年头,屋瓦整齐,门窗完好,看着就结实。灶房和仓房也一应俱全。院子里还有一口手压水井,吃水方便。
房主是一对老夫妇,看起来确实面带愁容,急着出手。见有人来看房,很是热情。曹山林里里外外仔细看了一遍,又询问了房屋结构、产权等情况,心中基本有了底。这房子,虽然旧,但根基牢固,稍加修葺,住起来绝对比屯子里的土坯房强上百倍。最重要的是,独门独院,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谁也打扰不到。
“大爷,大娘,这房子,我看了,还算满意。”曹山林开口道,“价格方面,一千九,我能接受。但我有个要求,手续要快,最好这两天就能办妥,钱我可以一次付清。”
老夫妇一听,喜出望外,他们正愁找不到能一次性付清的买主呢,连忙答应:“成!成!只要钱到位,手续我们马上跟你去办!快得很!”
事情顺利得超乎想象。曹山林没有犹豫,当场与老夫妇敲定了细节,约好第二天就去办理过户手续。他之所以如此果断,一方面是看中了这处院落的潜力和难得的清净,另一方面,也是想快刀斩乱麻,彻底解决家里的困境,给丽珍和孩子们一个真正的、不受打扰的港湾。
从院子里出来,曹山林站在小巷口,回望那处即将属于他的小院,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摆脱桎梏的轻松,有对未来的期盼,也有一丝白手起家、置办产业的豪情。他知道,这一步迈出去,他人生的轨迹,将彻底改变。
他不再仅仅是棒子沟一个有点本事的猎户曹山林,他将成为在县城有产有业、能真正给家人遮风挡雨的曹山林。
没有多做停留,他立刻赶往土产公司,找到了李师傅。将那张品相极佳的水獭皮,以及最近攒下的狐狸皮、灰鼠皮等一股脑拿了出来。
李师傅看到那张完整油亮的水獭皮,眼睛都直了,连连夸赞:“好家伙!山林,你这运气真是没得说!这水獭皮,个头大,毛色亮,一点损伤都没有!极品!绝对是极品!”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这张水獭皮最终以二百八十元的高价成交,加上其他皮货,这一次性就入账三百五十多块。加上他之前的积蓄,买房的款项,已然绰绰有余。
揣着厚厚一沓钞票,曹山林心中大定。他没有在县城多留,立刻搭上末班车返回棒子沟。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尽快告诉丽珍。
当倪丽珍听到丈夫真的在县城买下了一处院子,而且钱款已经凑够,手续明天就能办时,她整个人都懵了,随即,巨大的喜悦和难以置信的幸福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捂着嘴,眼泪再次涌出,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真的…真的买下了?在县城?咱们有自己的房子了?”她反复确认着,声音颤抖。
“嗯,买下了。”曹山林看着她欣喜若狂的样子,心中充满了满足,他用力点头,“等手续办好,简单收拾一下,咱们就搬家。离开这里,去过咱们自己的安生日子。”
“好!好!搬家!咱们搬家!”倪丽珍激动地语无伦次,拉着妹妹们的手,“听见没?咱们要去县城住了!你们要去县城上学了!”
丽娟和丽芬虽然对县城的概念还很模糊,但看到姐姐如此高兴,也懵懵懂懂地跟着笑了起来。倪丽华站在一旁,看着姐夫和姐姐,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和无比坚定的光芒。她知道,姐夫这是用他宽厚的肩膀,为这个家硬生生扛出了一条新的生路。
夜色降临,小院却一改昨日的阴霾,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欢声笑语。那扇曾经隔绝了外界风雨和亲情的屋门,此刻仿佛也透出了希望的光。曹山林知道,前方的路或许依旧不平坦,但至少,他们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温暖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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