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将金色的光辉洒在阿里河潺潺的流水上,波光粼粼,仿佛一夜的欢庆与喧嚣并未在其上留下丝毫痕迹。鄂伦春营地却早已从沉睡中苏醒,不,或许说许多人一夜未眠更为贴切。篝火的余烬尚温,空气中残留着烤肉的焦香与马奶酒的醇厚,但弥漫在营地上空更多的,是一种混杂着巨大喜悦、深深感激与即将离别淡淡愁绪的复杂气氛。
曹山林几人起身时,莫日根和几位族中长者已等候在仙人柱外。简单的早餐——热腾腾的奶茶和烤得焦香的鹿肉干之后,莫日根神情郑重地示意曹山林随他来到营地中央那片最大的空地上。那里,已经整齐地摆放好了几个用柔软桦树皮和崭新麻绳精心捆扎的包裹。
“曹队长,各位恩人,”莫日根的声音带着宿醉未醒的沙哑,更带着沉甸甸的情感,“你们帮助我们鄂伦春人铲除了灭族大患,这份恩情,比山高,比海深。我们拿不出金银财宝,只能献上这片山林赐予我们的、我们所能拿出的最珍贵的东西,略表心意,请务必收下!”
他首先指向两个最大的、用新鲜桦树皮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这里是五十张上好的炮皮(炮制好的狍子皮),三十张鞣制好的鹿皮,还有二十张狐狸皮,十张猞猁皮。” 这些是鄂伦春人日常狩猎所得,虽然单张价值或许不如那些顶级皮货,但如此数量,加起来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更是他们生活的根基之一。
接着,他指向另外几个稍小但包裹得更加仔细的包袱:“这里面,是五对品相最好的‘草桩’(四岔以上鹿茸),还有我们这些年积攒下的最好的黄芪、五味子、赤芍等山药材。山林知道,这些都是救命的宝贝。”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两个单独放置、用最柔软鞣皮小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上。他亲自上前,和另一位老者一起,极其郑重地将包裹打开。
刹那间,仿佛周围的阳光都汇聚了过来!
那是两张狼皮!一张是那头缺耳头狼的,另一张是昨日在月亮泡子伏击战中被打死的、体型仅次于头狼的那头巨大公狼的。两张狼皮都剥制得极其完美,几乎看不到任何刀口和破损,毛色油亮,尤其是那头缺耳头狼的灰白色皮毛,在阳光下泛着一种如同银缎般的光泽,威严而华丽。狼皮被尽可能地撑开,保持着它们生前威猛的形态,那空洞的眼窝仿佛还在诉说着它们曾经的凶悍与不屈。这是胜利最辉煌的象征,是鄂伦春人用最精湛的技艺处理过的、足以作为传家宝的顶级战利品!
“这两张狼王皮,”莫日根抚摸着那光滑冰凉的皮毛,声音充满敬意,“理应归于斩杀它们的英雄!请曹队长和栓子兄弟收下!”
这份礼物,太重了!不仅仅是其本身难以估量的价值,更代表了鄂伦春人将最高的荣誉和感激,毫无保留地奉献了出来。
曹山林看着眼前这堆积如山的厚礼,心中震撼。他知道鄂伦春人慷慨,却没想到慷慨至此!这几乎是将他们部落相当一部分最珍贵的储备都拿了出来。他连忙推辞:“莫日根大叔,这……这太贵重了!我们受之有愧!帮助朋友是分内之事,怎能收取如此厚礼?这些皮货和药材是你们过冬和换取必需品的依靠,我们不能……”
“曹队长!”莫日根打断了他,语气异常坚决,甚至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恳切,“请您一定收下!这不是交易,是我们全族的心意!如果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们鄂伦春人,就是觉得我们的情谊不值这些山野之物!这些东西没了,我们可以再打,再采!但恩情不报,我们全族上下,于心难安,会被山神怪罪的!” 他身后的族人们也纷纷围拢过来,用期盼而坚定的目光看着曹山林几人。
看着这一张张质朴而真诚的脸庞,感受着那滚烫的心意,曹山林知道,再推辞就是矫情,甚至可能伤了这份刚刚结下的、跨越民族的情谊。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对着莫日根和所有族人,郑重地抱拳行礼:“既然如此,山林愧领了!多谢莫日根大叔!多谢各位乡亲的厚赠!这份情谊,我们棒子沟狩猎队,永记在心!”
见曹山林收下礼物,所有鄂伦春人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好!好!”莫日根激动地连说两个好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他转身,从一位老者手中接过一个古朴的、用整个桦树皮雕成的酒碗,里面盛满了清澈的马奶酒。另一位族人则给曹山林、赵老蔫、铁柱、栓子每人都递上了一碗。
莫日根双手捧碗,高举过头,面向东方初升的太阳,用鄂伦春语高声吟唱起古老而苍凉的调子,那是在向山神、向祖灵祷告和祈福。随后,他转向曹山林四人,用汉语大声道:“尊贵的朋友,勇敢的猎人!愿山神赐予你们矫健的身手,愿祖灵指引你们平安的道路!阿里河的水不断,我们的情谊就不绝!干了这碗酒,我们永远是兄弟!”
“永远是兄弟!”所有鄂伦春族人齐声高呼,声震四野。
“干!”曹山林也被这豪迈而真挚的气氛感染,朗声应和,仰头将碗中略带腥辣却醇厚无比的酒液一饮而尽。赵老蔫、铁柱、栓子也纷纷举碗痛饮。火辣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仿佛将这份滚烫的情谊也一同融入了血脉之中。
隆重的赠礼与敬酒仪式之后,便是真正的离别时刻。鄂伦春族人们,无论男女老幼,几乎全部出动,将狩猎队一直送到了营地外很远的路口。妇女们将准备好的、用新鲜树叶包裹的肉干和奶疙瘩塞进他们的行囊,孩子们拉着他们的衣角,依依不舍。几位鄂伦春老猎人,更是将自己随身佩戴多年的、雕刻着兽纹的骨牙护身符取下,郑重地挂在曹山林四人的脖子上,念叨着祝福平安的鄂伦春古语。
“曹队长,各位兄弟,一路保重!”莫日根最后一次紧紧拥抱曹山林,虎目含泪,“记住这里!阿里河畔,永远有你们的家!”
“一定!莫日根大叔,各位兄弟,留步吧!后会有期!”曹山林用力回抱,声音也有些哽咽。
驴车再次吱呀呀地启动,这一次,车上装载的货物比来时沉重了数倍不止,不仅仅是物质的重量,更是情感的份量。狗剩甩响了鞭子,驴车缓缓前行。曹山林四人不断回头,向着那群久久伫立在路口、仍在用力挥手的鄂伦春族人们挥手告别,直到他们的身影在视野中变得越来越小,最终被茂密的森林彻底吞没。
回程的路,因为满载而归和解决了巨大危机,显得轻快了许多。虽然身体依旧疲惫,但每个人的精神都处于一种亢奋和满足的状态。铁柱抚摸着车上那两张巨大的狼皮,爱不释手,啧啧称奇:“嘿嘿,这回咱们可是发了!这两张皮子,拿到省城,得换多少钱啊!”
赵老蔫吧嗒着旱烟,脸上也满是笑意:“钱倒是其次,关键是这份名声!咱们棒子沟狩猎队,连鄂伦春老猎人都解决不了的狼群都给平了,往后在这片地界上,算是彻底立住万儿了!”
栓子虽然没说话,但目光也时不时落在那张缺耳头狼的皮子上,眼神深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成就感。
曹山林的心情却不像他们那样纯粹兴奋。他看着车上堆积如山的皮货和药材,思绪已经飘回了棒子沟,飘回了县城那个临时的家。如此巨大的收获,固然是天大的喜事,但也如同小儿持金过市,必然会引来无数的目光,其中不乏贪婪与嫉妒。他那个弟弟曹凤林,还有那个一直阴魂不散的白正彪……他们会作何反应?父母那边,得知这个消息后,会不会又生出什么事端?
他不由得想起了离家前,倪丽珍那担忧的眼神和倪丽华递过来的、带着体温的笔记布包。家,是他奋斗的动力,也是他内心最柔软的牵挂。这一次离开的时间不短,不知道丽珍和孩子是否安好?丽华将家里和收购站打理得怎么样了?一种归心似箭的情绪,悄然在他心中弥漫开来。
“山林,想家了?”赵老蔫人老成精,看出了曹山林眉宇间的一丝恍惚,笑着问道。
曹山林回过神来,笑了笑:“是啊,出来这么久,是该回去了。也不知道家里啥情况。”
铁柱大大咧咧地道:“放心吧山林哥,有丽华妹子在,还有屯长照应着,出不了岔子!咱们这回回去,好好分钱,让嫂子他们也高兴高兴!”
一路上,除了必要的休息和警戒,队伍几乎没有停歇。归途总是显得比去时短。当熟悉的棒子沟的轮廓再次出现在视野中,当屯子里那熟悉的炊烟和狗吠声隐约可闻时,就连最沉稳的栓子,眼神里也透出了一丝轻松。
而与此同时,在县城那座曹山林新购置的小院里,倪丽珍正抱着咿呀学语的孩子,坐在炕沿上,心神不宁地望着窗外。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不安,伸出小手去抓她的衣襟。倪丽华则坐在一旁的小桌前,面前摊开着账本和一堆皮货样品,但她手中的笔却久久没有落下,目光同样有些游离。
“姐,你说……姐夫他们这次去鄂伦春那边,都去了快十天了,咋一点信儿都没有?那狼群……听说可凶了。”倪丽华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
倪丽珍轻轻拍打着孩子,强自镇定地安慰妹妹,也像是在安慰自己:“别瞎想,你姐夫他们有本事,又有栓子哥那样的神枪手,肯定没事的。许是路远,事情棘手,耽搁了。” 但她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暴露了她内心的焦灼。
而就在棒子沟,曹山林那处许久未开火的老屋里,曹凤林正和他媳妇小芳盘腿坐在冷炕上,听着隔壁邻居带来的、关于狩猎队即将满载归来的模糊消息。
小芳眼睛里闪烁着嫉妒的光,用胳膊肘捅了捅曹凤林:“哎,听见没?你大哥他们这回可是发大财了!连鄂伦春人都送了厚礼!光是那两张狼王皮,听说就值老鼻子钱了!你可是他亲弟弟,他手指头缝里漏点,都够咱们过上好日子了!”
曹凤林脸色阴沉,哼了一声,酸溜溜地道:“发财?那也得有命花才行!钻老林子跟狼群拼命,谁知道会不会缺胳膊少腿?再说了,他眼里哪有我这个弟弟?上次结婚找他帮衬点,推三阻四的,这会儿想让他分好处?做梦去吧!” 话虽这么说,但他眼神里那抹贪婪与算计,却怎么也藏不住。
暗流,已在平静的表面下开始涌动。狩猎队携带着无上荣光与巨额财富归来,如同投入潭水的巨石,必将在这小小的棒子沟和县城,激起难以预料的波澜。
驴车终于驶入了棒子沟屯口。得到消息的王老栓屯长和不少乡亲早已等候在那里,看到车上那堆积如山的包裹和那两张即便卷起也依旧显眼无比的巨大狼皮时,人群中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和议论!
“回来了!山林他们回来了!”
“我的老天!这么多皮子!”
“快看那狼皮!好家伙,这得多大个儿啊!”
“鄂伦春人真够意思!送了这么多厚礼!”
王老栓激动地迎上前,握着曹山林的手:“山林!好样的!你们可是给咱们屯,挣了天大的脸面啊!”
曹山林笑着与屯长和乡亲们寒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人群,寻找着那最熟悉的身影。他没有看到倪丽珍和妹妹们,知道她们应该在县城家里。一股强烈的、想要立刻见到家人的冲动涌上心头。
他强压下这份急切,对王老栓道:“王叔,我们先回屯里老屋安顿一下,把这些东西归置归置。晚点再跟您细说。”
“好!好!快回去歇着!这一趟辛苦了!”王老栓连声道。
狩猎队在乡亲们簇拥下,回到了曹山林在棒子沟的老院子。尽管许久未住人,显得有些冷清,但此刻却被胜利和收获的气氛所填满。将最重要的战利品——尤其是那两张狼王皮和珍贵的药材搬进屋里锁好之后,曹山林归心似箭,对赵老蔫几人道:“老蔫哥,铁柱,栓子哥,你们先在屯里歇着,处理一下这些普通皮货,跟乡亲们说道说道。我……我先回县城家里一趟,看看丽珍和孩子。”
赵老蔫理解地拍拍他肩膀:“快去吧!弟妹肯定惦记坏了!这边有我们呢!”
铁柱也嘿嘿笑道:“山林哥,替我们跟嫂子问好!”
曹山林不再耽搁,甚至来不及换下那身沾染了血污、尘土和硝烟气息的猎装,只匆匆洗了把脸,便借了屯里一匹快马,翻身上马,在夕阳的余晖中,朝着县城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声脆,踏碎了晚霞,也踏碎了他离家多日积攒的所有疲惫与风尘,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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