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连城的手伸进公文包内侧,背对着走廊微弱的光,指尖准确地触到那个扁平的U盘边缘。
拔出来时,金属外壳带着一点体温。
电脑屏幕亮起,暗蓝色界面跳出一串加密字符。
他输入口令,资金流向图谱缓缓展开,
几十条线在虚拟坐标上交织,多数静止,有三条呈放射状向外延伸,终点标着三个陌生的境外公司名。
其中一条的节点闪烁红光,标注“昨日23:17,首笔汇出”。
他盯着那行时间,瞳孔微微收缩。
这不是普通调度。
金额、路径、时机,全都踩在规避监管的缝隙里。
更关键的是,那家接收方曾在去年一份旧账中出现过,当时是丁义珍妻弟注册的空壳贸易公司,报税额为零,却突然承接一笔三千万元设备采购款。
那笔钱后来拆成十七笔小额汇款,经香港转至塞浦路斯。
他调出U盘里的备份文件,对比签名模板。
两份电子签章的笔锋转折处都有一个细微的顿挫,像是写字的人在第三横收尾时习惯性加重。一模一样。
手机震了一下。
财政局刚推送了本周拨款清单。
他点开附件,目光扫过一行行项目名称,直到看见“光明新区综合开发配套工程”下方备注:“原定预留资金暂缓执行”。
再往下,一笔等额支出赫然列在“应急外贸补贴”项下,审批人签字栏,是熟悉的龙飞凤舞四个字,丁义珍。
这笔钱走的是市政府备案流程,形式上挑不出错。
可“应急外贸补贴”向来只针对出口企业突发汇损,
而拿到这笔款的企业,叫“京州华贸皮具”,
主营箱包批发,去年出口记录只有三单,总金额不到八十万。
他拨通财政局审计科电话,声音平稳:
“今天上午有没有收到华贸皮具的增值税发票存根联?”
“刚送来,在路上。”
“到了先别归档。我派人去取。”
十分钟后,下属把一叠纸质发票放在他桌上。
他抽出其中一张,对着窗边台灯照。
纸张纹理偏粗,墨迹边缘略有晕染,印章红色不够鲜亮,且四角弧度略大于标准公章。
他用放大镜看编号,发现连续五张发票的流水号间隔不均,中间跳过了七位数字。
这是一套高仿件。
他让办公室主任以“季度税务抽查”名义通知国税分局,要求调取该企业电子底账。
同时,自己打开内部系统,检索近三个月全市涉及“亲属账户开户”的备案记录。
页面刷新几次,弹出几条信息,其中一条引起他的注意:
某商业银行上报,一名公务员家属申请境外投资账户,材料提交时间为昨天下午四点,
申请人姓名未显示,但关联身份证前六位与丁义珍妻子一致。
他合上电脑,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扶手。
动作太急了。
以往丁义珍做事讲究层层掩护,喜欢拖到节骨眼才动手。
这次不同,资金离境、项目挪款、亲属开户,三线齐动,节奏紧凑得近乎慌乱。
说明对方已经察觉危险,开始清仓甩货。
但他还没跑。
如果真要逃,第一反应应该是切断所有国内资金链,而不是在这种时候还动用政府项目走账。
这说明他还需要一块遮羞布,需要维持正常履职的假象,至少再撑几天。
也许是在等某个信号,或者某个人点头。
窗外街角,那辆棕色SUV依旧停着。
车窗半降,烟头明灭不定。
他已经连续三天看到它出现在这个位置。
司机从不下车,也不换人,像一根钉子扎在视线死角。
他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拨通区公安分局经侦大队一位老熟人。
“最近有没有发现集中开户的情况?特别是用配偶、兄弟姐妹名义办的?”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
“有几起,都是这几天冒出来的。
有个共同点,都通过同一家移民服务机构走通道。”
“查到实际控制人了吗?”
“暂时不能说名字……但其中一个姓丁。”
话筒里传来轻微的电流声。
他没再问,只说了句“谢谢”,便挂了电话。
放下听筒时,他的手没有立刻松开。
指尖还贴着塑料外壳,感受着余温。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资产转移只是第一步,人在境内,账户却已在海外激活。
下一步就是护照更新、航班预订、出境路线设计。
一旦这些准备完成,人可以在二十四小时内消失。
他必须抢在这之前拿到更多东西。
保险柜打开,他取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昨晚整理的备忘录。
每一页都用代号标注,不写人名,不提职务,只记录异常数据和逻辑推导。
最后一页写着:“hx-19”,这是他给这个案子设的内部代号。
他把新发现的发票问题、资金流向、亲属开户线索逐条补充进去,重新装袋,放进最底层夹层,锁好。
起身时,他顺手摸了下西装内袋。
U盘还在。这是唯一的原始证据副本,其他数据都在系统里留痕,唯有这个U盘,从未联网,也未登记。
下午三点,财政局传来消息:
华贸皮具的电子底账与纸质发票完全不符,实际出口额不足申报数的百分之五,且无对应外汇到账记录。
补贴审批材料中的海关证明系伪造。
他点点头,没说话。
这种程度的造假,在过去几年里并不少见。
真正让他警觉的,是整个操作链条的熟练度。
每一个环节都卡在合规边缘,既足够骗过初审,又不会立即触发预警。
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案。
丁义珍不是在应对危机,是在执行计划。
他走到窗前,看了眼街角的车。
烟头还在燃,但车内多了一个人。
副驾驶座上坐着个穿灰色夹克的男人,手里拿着平板,时不时抬头看区政府大楼入口。
监视升级了。
他退回办公桌后坐下,翻开今天的日程表。
晚上七点,市委召开重点项目协调会,丁义珍会出席。
会议议题包括新区开发进度、土地出让安排,以及几项跨区基建的资金分配。
他会去。
不仅要去,还要表现得一切如常。
他拿起笔,在议程空白处写下几个字:“查跨境支付协议备案”。
这不是公开议题,但他可以在会上提出临时动议,试探对方反应。
如果丁义珍心虚,一定会阻拦,甚至当场发难。
只要有一点破绽,就能撬开一道缝。
钢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他又加了一句:“建议增设反洗钱专项核查机制”。
这句话看似中立,实则锋利。
一旦提出,等于当众质疑当前资金监管存在漏洞。
如果是平时,这种提议会被视为小题大做。
但现在,敏感时期,高层对金融风险高度警惕,反而容易获得支持。
他合上笔记本,站起身,整了整中山装领口。
走廊灯光渐暗,保洁员推着清洁车经过门口,朝他点头。
他回了个眼神,迈步走出办公室。
楼梯间安静,脚步声清晰可闻。
拐过二楼平台时,他忽然停下,转身看向身后空荡的走廊。
刚才那一瞬,他感觉有人在看。
不是来自窗外,也不是楼下街面,而是楼内。某种无形的注视,贴着墙角爬上来,落在肩背。
他没再回头,继续往下走。右手插进裤兜,握住了U盘。
他知道,这场棋走到现在,已经没人能真正隐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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