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久违的、酣畅淋漓的炖兔肉,像一场短暂而热烈的风暴,席卷了这个冰冷破败的家。
孩子们吃得小肚子滚圆,脸上、手上都沾满了油渍,一个个心满意足,甚至带着点罕见的、慵懒的餍足神情,挤在炕角睡着了。
就连一向最为胆怯的招娣和盼娣,在睡梦中嘴角似乎也带着一丝微弱的、向上的弧度。
李素娟吃完那碗堆尖的肉后,依旧沉默着背对外面躺下了,但那一碗热腾腾、实实在在的肉食下肚,似乎终究给她虚弱的身体注入了一丝力气,也让她那始终紧绷的脊背,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点。
宋卫国默默收拾了碗筷,将骨头残渣仔细扫净,拿到外面挖坑深埋。
然后用那点油星都快熬干了的肉汤,就着泡窝头,填饱了自己的肚子。
他坐在外屋那条吱呀作响的长凳上,听着里屋渐渐均匀的呼吸声,目光再次落在那扇破旧的木门上。
一顿兔肉,或许能暂时温暖孩子们的肠胃,缓解一丝妻子的虚弱,但对于这个一贫如洗、嗷嗷待哺的家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七个女儿,一个坐月子的妻子,每天睁眼就是九张嘴要吃饭。
那点玉米碴子和玉米面,支撑不了几天。
六个鸡蛋更是转眼就没了。
野兔不是天天能抓到,就算抓到,一只兔子又能吃几顿?
紧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刚刚因狩猎成功而泛起的一丝暖意。
他需要更多的肉食,更需要能换来粮食和钱的硬通货!
野兔、野鸡,终究是小打小闹。
要想真正缓解困境,必须搞一票大的!
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目标——野猪!
兴安岭的密林里,从来不缺这些家伙。
它们破坏庄稼,有时甚至伤人,但同时也是山里人眼中移动的肉山!
即便只是一头半大的野猪,刨去骨头下水,也能出百十斤肉!
吃不完的可以腌制起来,更重要的是,可以拿到公社集市上换钱!
野猪肉在这年头可是紧俏货,价格比家猪还能高不少!
最关键的不是肉质鲜嫩,是不要肉票!
而且,现在是秋天,野猪为了过冬囤积脂肪,正是膘肥体壮的时候!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野草般在他心里疯狂蔓延。
猎野猪,风险极大。
这玩意儿皮糙肉厚,性子凶猛,尤其是受伤之后,更是悍不畏死,被称为“一猪二熊三老虎”,绝不是单凭一把柴刀和几个绳套就能对付的。
若有杆猎枪,哪怕是老旧的撅把子,他心里也踏实得多。
但他没有。他现在唯一的依仗,就是前世几十年山林经验积累下的智慧、胆识,和对这片山林的熟悉。
不能用枪,不能正面硬刚,那就只能智取——挖陷阱!
这是最古老,也往往最有效的办法。
只要陷阱设计得巧妙,位置选得精准,对付那些仗着皮厚横冲直撞的野猪,成功率并不低。
想到这里,宋卫国再也坐不住了。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惊动了里屋浅眠的李素娟,她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宋卫国没有点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在屋里摸索起来。
他找到那把卷了刃、却依旧沉重的铁锹——这是家里唯一像样的挖掘工具。
又找出那捆剩下的、相对粗实一些的麻绳。
想了想,他又从门后取下那盏防风马灯,检查了一下灯油还剩小半,小心地揣上火柴。
装备简陋得可怜,但足够了。
他轻轻拉开门,冰冷的夜风瞬间涌入。
他侧身闪了出去,又将门轻轻带上,隔绝了屋外的寒气和屋内的微暖。
屯子里万籁俱寂,家家户户都沉浸在睡梦中,只有几声零星的狗吠,回应着山风吹过林梢的呜咽。
一轮冷月悬在中天,洒下清辉,将泥土道路和低矮的房舍照得一片惨白。
宋卫国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松脂味的空气,辨明方向,扛起铁锹,提着马灯,毫不犹豫地朝着后山那片更加茂密、更加幽深的林地走去。
他的脚步很快,却很轻,像一头熟悉夜路的山猫,巧妙地避开地上的枯枝和石块,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夜间的山林,比白天更加危险,也更加神秘。
各种窸窣的声响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可能是夜行动物觅食,也可能是风吹草动。
远处偶尔会传来几声不知名野兽的嚎叫,悠长而瘆人。
但宋卫国的心境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鱼儿归海般的熟悉和自如。
前世几十年,他大部分时间都是与这寂静而危险的山林为伴,这里的每一丝声响,每一种气味,他都无比熟悉。
他一边快速穿行,一边凭借记忆和月光,仔细搜寻着合适的陷阱地点。
挖陷阱是个体力活,更是个技术活。
位置必须选在野猪经常活动的路径上——它们喜欢走固定路线。
最好是在沟塘子、水源地附近,或者有橡子树、榛子树的地方,这些是野猪最喜欢的觅食点。
陷阱要足够深,足够大,否则困不住暴怒的野猪。
伪装也要极其巧妙,不能让这些嗅觉灵敏的家伙提前察觉。
他在林中穿梭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终于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找到了理想的地点。
这里有一条被踩踏得光秃秃的兽径,宽度和脚印都显示是大型动物常走的路线,混合着一些新鲜的、野猪特有的楔形蹄印和翻滚留下的泥污痕迹。
兽径尽头是一小片低洼的沟塘,里面还有未完全干涸的泥水坑,显然是野猪喜欢来蹭痒、喝水和觅食的地方。
就是这里了!
宋卫国放下东西,仔细观察了兽径的走向和周围的树木分布,最终选定了兽径中间一段相对狭窄、两侧都有大树根系不易塌方的地方。
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小心翼翼地清理掉选定的陷阱区域表面的落叶和浮土,露出下面相对坚实的土层。
然后,他解下腰后的柴刀,砍来一些粗细不一的硬木枝条,削尖一端,备用。
准备就绪,他往手心里啐了口唾沫,搓了搓,握紧了那把冰冷的铁锹。
“嗨!”他低喝一声,铁锹狠狠地楔入泥土!
挖掘开始了。
这无疑是一项极其消耗体力的重劳动。
冰冷的泥土坚硬板结,每一锹下去都需要使出全身的力气。
铁锹与泥土、石块摩擦,发出沉闷的嘎吱声。
汗水很快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又在冰冷的夜风中变得冰凉,贴在后背上,十分难受。
但他毫不停歇,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一锹接着一锹,将挖出的泥土尽量均匀地抛洒到远处的灌木丛下,并用落叶覆盖,避免留下太明显的痕迹。
陷阱坑一寸寸加深,加宽。
他的虎口被磨得生疼,手臂酸麻肿胀,腰背如同断裂般酸痛,冰冷的汗水顺着额头流下,迷了眼睛,他就用袖子胡乱擦一把。
寂静的密林深处,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铁锹挖掘泥土的沙沙声、以及偶尔惊起的夜枭扑棱翅膀的声音。
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冠,洒落在他奋力挖掘的身影上,勾勒出一种原始而坚韧的轮廓。
不知道挖了多久,也许一两个时辰,陷阱深度已经超过一人高,宽度也足以让一头半大野猪掉下去难以翻身。
他觉得差不多了。
停下手,撑着铁锹喘息了片刻。
他跳下陷阱,试了试深度,很满意。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布置阱底和伪装。
他将之前削尖的那些硬木枝条,尖端朝上,密密麻麻地固定在陷阱底部,不需要太长,但必须尖锐,足以刺伤野猪的蹄子和腹部,使其无法借力跳跃,也能消耗其体力。
然后,他砍来大量细软的树枝,小心翼翼地架在陷阱口上,编织成一个稀疏的网格。
再铺上一层厚厚的落叶和浮土,使其看起来与周围的兽径毫无二致。
做完这一切,他还不放心,又特意从旁边抓来一把野猪的粪便,碾碎了撒在伪装层上,用其本身的气味来掩盖新土和人类的气味。
最后,他在陷阱前后方的兽径上,也做了一些极其细微的、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标记,提醒自己危险区域。
一切完成,天边已经隐隐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青色。
黎明将至。
宋卫国直起几乎要断掉的腰,看着眼前这个完美隐藏在兽径之下的死亡陷阱,长长地吐出一口带着白雾的浊气。
汗水早已湿透重衣,冰冷地贴在身上,四肢百骸无一处不酸痛,手掌火辣辣地疼,估计已经磨出了水泡。
但他心里,却涌起一股巨大的成就感和期待。
陷阱已经布下,剩下的,就是等待。
他收拾好工具,提起马灯,最后检查了一遍陷阱的伪装,确认毫无破绽,这才拖着疲惫不堪却异常兴奋的身体,沿着来路,悄无声息地往屯子里摸去。
当他再次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家门时,天色已经蒙蒙亮。
屋里,孩子们还在熟睡。
李素娟似乎也睡着了,姿势却好像变了一下。
宋卫国轻手轻脚地放下工具和马灯,靠在墙根,闭上眼睛,争分夺秒地恢复体力。
他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野猪掉入陷阱挣扎的场景,以及孩子们看到大量肉食时那惊喜的笑脸……
希望,就在这片他刚刚亲手挖掘的泥土之下,悄然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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