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七年(公元184年)二月初三,兖州陈留郡西,奋武大营。
破晓前的寒气浓得如同凝滞的冰水,沉沉压在陈留西郊广袤的原野上。奋武大营的辕门在灰蒙蒙的曙色中洞开,玄赤色的“奋武”大纛猎猎作响,撕裂凝滞的寒气。校场点将台下,黑压压的方阵肃立无声,数千双眼睛望向高台。深青色的军服、深褐色的皮札甲、暗沉如铁的铁札重甲,在渐次亮起的天光里勾勒出沉默而坚硬的轮廓,只有矛尖偶尔反射出一点冷冽的寒星。王康(王承业)按剑立于高台边缘,紫袍下是冰冷的铁札甲,目光扫过这片由他亲手铸造的钢铁洪流——整整半年,自去年八月获封校尉、开府建制,直至今日。
高顺率先踏前一步,铁甲铿锵。他执掌的左部千人方阵,如同陡然拔地而起的一道铁壁深沟。深青色的军服在寒风中紧贴躯干,深褐色皮札甲覆盖其上,胸前护心镜在熹微晨光里反射出成片冰冷的微光。千人如一人,长矛如林挺立,三棱破甲锥矛头斜指苍穹,矛尖一点寒芒连成一片森然的星海。队列无声地涌动,盾牌轰然撞击如闷雷滚过大地,长矛毒龙般刺出收回,带起一片撕裂空气的尖啸。高顺的声音如同铁石相击:“左部千人,甲械齐备!操演已毕,请校尉检阅!”
他的话音未落,右翼的于禁已沉声接令。右部千人方阵应声而动,步调如一,深青与深褐的浪潮瞬间变幻阵型。长牌手迅速前突,十人一组的坚实盾墙瞬间成型,其后长矛如林紧随,寒光闪烁的三棱矛头从盾牌间隙刺出,如同猛兽亮出的獠牙。强弓手在阵型转换间已悄然移至侧翼,引弦待发。于禁的声音沉稳如磐石:“右部千人,阵型转换如臂使指,弓矛协同无隙!请校尉检阅!”
点将台左侧,王固猛地踏前一步,声如炸雷:“虎贲曲何在!”他身后五百名同乡子弟组成的锐士方阵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在!”横刀出鞘,重矛挺立,一股剽悍绝伦、有进无退的惨烈杀气冲天而起。王固咧开大嘴,眼中是赤裸裸的嗜血战意:“虎贲儿郎,唯进无退!请校尉检阅!”
校场右翼,赵平沉默地举起手臂。他身后的强弩曲五百劲卒动作整齐划一,脚踏弩臂,腰背发力,沉重的蹶张弩在令人牙酸的机括声中次第张开。冰冷的弩矢斜指前方三百步外那片象征敌阵的草人区域。赵平手臂猛地挥下:“放!”嗡——!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尖啸撕裂了清晨的寂静!密集如蝗的弩矢化作一道致命的黑云,瞬息间跨越空间,狠狠扎进那片草人区!噗噗噗噗!沉闷的贯穿声连成一片,草屑与泥土四溅飞扬!
“好!好箭阵!”点将台上,典韦看得热血沸腾,蒲扇般的大手狠狠一拍身前栏杆,震得木屑簌簌而下。他铜铃大眼瞪着王康:“主公,该俺老典的崽子们露露脸了!”
王康目光灼灼,重重点头:“准!”
呜——!苍凉的牛角号陡然吹响,声震四野!
西侧校场尽头,烟尘暴起!五百骁骑如同决堤的钢铁洪流,在王续、王宪的引领下轰然启动!骑士们伏低身躯,紧贴马颈,人马皆披深褐色皮札甲,胸前护心镜与马铠上半部在初升朝阳下反射出大片刺目的金光。丈八骑矛稳稳端平,长达一丈六尺(约3.7米)的矛身斜指前方,三棱破甲锥矛头寒光凛冽!沉重的马蹄践踏着冻硬的土地,发出滚雷般的轰鸣,大地为之颤抖!五百骑排成锋锐的楔形阵,如同一柄烧红的巨刃,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狠狠凿向预设的“敌阵”——一排裹着厚实草席、覆盖多层皮甲的木桩!
轰——!沉闷如巨锤擂鼓的撞击声响彻校场!
丈八骑矛借着战马奔腾的恐怖动能,狠狠贯入“敌阵”!坚韧的皮甲如同薄纸般被撕裂,内里的草席木桩在沉闷的碎裂声中四散崩飞!巨大的冲击力让前排的“敌军”瞬间化为齑粉!骑兵阵型在撞击后骤然分开,如水流般向两翼掠去,留下身后一片狼藉的废墟。烟尘弥漫中,只余丈八骑矛矛尖上滴落的草屑和泥土。
“痛快!这才够劲!”典韦的咆哮压过了蹄声的余韵。他猛地抽出背后那柄门扇般的阔刃长柄战斧,巨斧锋刃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寒弧,直指前方另一片更为坚固、甚至用粗木加固的“重甲敌阵”。“亲卫队!随俺——破阵!”
吼——!五十名铁塔般的亲卫爆发出非人的战吼!他们身披的铁札重甲如同移动的堡垒,甲叶铿锵碰撞,连身下的战马也覆盖着冰冷的全身铁札马铠,只露出马眼和喷吐白气的鼻孔。丈八骑矛早已端平,矛尖直指目标!五十骑,却踏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他们并未追求极限速度,而是以一种无可阻挡的碾压姿态,带着令人窒息的死亡阴影,轰然撞上那片加固的“重甲敌阵”!
咔嚓!砰!轰!
加固的粗木在铁甲洪流面前脆弱不堪,如同朽木般折断、碎裂、崩飞!裹着厚皮甲和铁片的草人靶子更是如同被巨锤砸中的西瓜,瞬间四分五裂!铁蹄无情地践踏而过,将残骸深深踏入冻土!没有花巧,没有迂回,只有最纯粹、最暴力的毁灭!五十骑如同一把烧红的铁犁,在敌阵中犁出一条血肉模糊的死亡通道!当烟尘稍稍散去,那片预设的“重甲敌阵”已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片狼藉的凹坑和散落各处的破碎木片与草屑。
整个校场,死一般寂静。只有战马粗重的喘息和铁甲摩擦的铿锵声在回荡。点将台上,程昱捻须的手微微顿住,眼中精光爆射。连一向沉稳的高顺和于禁,此刻也不禁微微动容。
王康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浓烈尘土和铁锈味的冰冷空气,胸中激荡的豪情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猛地转身,面向点将台下那片沉默而强大的钢铁森林,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穿透了整个校场:
“奋武营的将士们!”
“今日,本尉看到了!”他手臂用力一挥,指向那片被铁蹄碾碎的“敌阵”,指向肃立的军阵,“看到了你们披坚执锐,甲胄鲜明!看到了你们长矛如林,杀气冲霄!看到了你们令行禁止,如臂使指!看到了铁骑冲锋,摧枯拉朽!看到了亲卫破阵,无坚不摧!”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此刻却同样坚毅的面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铁交鸣般的穿透力:“半年!整整一百八十个日夜!你们在匠炉边挥汗如雨,锻造甲胄兵刃!你们在寒风中操练不休,磨砺筋骨战技!你们在辎重营里养牛喂马,垦地种菜,保障大军!才有了今日这兵甲鼎盛、可战能胜的奋武雄师!”
“你们,没有辜负本尉的期望!更没有辜负陛下的恩典,卫公的厚赠,郭公的举荐!你们,用汗水和铁血,铸就了这柄足以劈开乱世的利刃!”
他停顿片刻,让这掷地有声的话语在每一个士卒心中激荡。随即,他拔出腰间的校尉印绶,高高举起,在朝阳下反射着耀眼的金光,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本尉宣布!自今日起,全军犒赏三日!肉食管够,酒水分发!这是你们应得的荣耀!”
“万岁!万岁!万岁!”短暂的死寂之后,山崩海啸般的欢呼瞬间爆发!从点将台下一直蔓延到整个校场每一个角落!无数长矛被兴奋的士卒高高举起,在初升的朝阳下汇成一片寒光闪烁的森林!欢呼声浪直冲云霄,震散了天边的薄云!
王康看着这沸腾的军营,看着将士们眼中燃烧的火焰,缓缓放下手臂。目光越过欢腾的人海,投向北方天际。那里,冬日的阴霾尚未完全散尽。程昱悄然上前一步,袖中一份来自钜鹿方向的密报,其边缘已被他无意识中捏得微微发皱。他压低了声音,在王康耳边如同耳语,又如同惊雷:
“校尉,剑已磨利,甲已铸成。这太平道的惊蛰春雷……恐怕已在冀州上空隆隆作响了。”
王康按在冰凉的铁甲护臂上的手指,微微收紧。掌下冰冷的金属,传递着一种令人心安的、足以碾碎一切阻碍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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