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七年(公元184年)三月初八,午时,濮阳城外。
震天的喊杀声已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伤者痛苦的呻吟、战马的嘶鸣,以及乌鸦聒噪的盘旋。濮阳城外的旷野,如同被鲜血浸透的巨毯,铺满了黄巾军溃兵的尸体和丢弃的简陋武器、破碎的黄色头巾。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与焦糊味混合,令人窒息。奋武营的士卒们正在军官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打扫战场:收拢俘虏、清点缴获、救治己方伤员、给重伤垂死的敌人补刀结束痛苦。
王康(王承业)已卸下面甲,端坐于黑风马上,丈八马槊的槊锋血迹已被擦拭,依旧寒光凛冽。典韦如同铁塔般护卫在侧,手中提着的卜巳首级已被石灰处理,装入了木匣。程昱与陈宫策马立于王康身后,望着这片惨烈的景象,神色凝重。
东城门缓缓打开,吊桥放下。一队形容憔悴却强打精神的郡兵簇拥着东郡太守乔瑁走了出来。乔瑁年约五旬,此刻面色苍白如纸,肩头裹着厚厚的渗血绷带,在两名亲兵的搀扶下,脚步虚浮。他远远望见王康的玄赤大纛和那杆令人心寒的马槊,眼中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深深的敬畏。
“王校尉!”乔瑁在距离王康马前十步处站定,强撑着推开搀扶的亲兵,对着王康深深一揖,声音嘶哑却充满感激:“乔瑁代濮阳满城军民,谢王校尉救命之恩!若非将军神兵天降,力挽狂澜,濮阳…濮阳今日恐已化为焦土矣!”他声音哽咽,想到数日来惨烈的守城战和无数殉国的郡兵、豪强部曲,老泪几乎夺眶而出。
王康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扶住乔瑁:“乔府君言重了!保境安民,讨伐叛逆,乃王某分内之事!府君身先士卒,负伤坚守,忠勇可嘉,方使濮阳不失,为我军内外夹击赢得战机!此战之功,府君当居首!”他言语恳切,既肯定了乔瑁的坚守,也点明了关键。
乔瑁心中稍慰,连道不敢。两人寒暄几句,话题很快转到当前局势。乔瑁忧心忡忡道:“王校尉,卜巳虽死,然张伯、梁仲宁二贼首趁乱逃脱,其麾下亡命之徒恐不下数千,流窜于东郡西南乡野,若不及时清剿,必成流毒,祸害地方!此外,山阳张闿、济阴王度二贼,闻听卜巳败亡,或恐狗急跳墙,加紧劫掠,亦需尽快剿灭!”
王康颔首,目光扫过正在打扫的战场,沉声道:“府君所言极是。除恶务尽,王某岂能纵容余孽荼毒桑梓?濮阳新经大战,府君当以安抚百姓、修缮城防、收拢溃散郡兵为要。清剿张伯、梁仲宁残部及张闿、王度之责,便交予奋武营!”他话语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与决断。
“如此,东郡百万黎民,皆仰仗将军虎威了!”乔瑁再次郑重一揖,心中大石落地。有这支刚刚摧垮卜巳数万大军的虎贲之师出手,余寇不足为虑。他又关切问道:“将军鏖战辛苦,士卒疲惫,可需入城休整补给?府库虽遭贼人劫掠,然些许粮秣酒肉,尚可支应。”
王康摆手道:“谢府君美意。然战机稍纵即逝,大军稍作休整,补充饮水和必要干粮后,即刻便要开拔追剿残敌!缴获之粮秣军资,王某自有安排,不劳府库。”他话语清晰,表明了对缴获的处置权,也显示了绝不耽搁的决心。
乔瑁心领神会,不再多言,再次表达感激后,便在亲兵搀扶下回城主持善后。
王康回到中军临时搭建的简易帐下,程昱、陈宫以及陆续赶来的高顺、于禁、王固、赵平、王续、王宪等将领肃立听令。缴获和俘虏的初步统计也已呈上。
“禀校尉!”辎重营营正王祢(已随军行动)抹了把脸上的汗,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兴奋:
“此战缴获初步清点如下:
***粮秣:**于溃兵营寨及随军车辆中搜得粟米、麦豆约四千余石(多为劫掠所得)。
***牲畜:**驮马、驽马八百余匹,牛三百余头,羊千余只(部分为贼军抢掠,部分为裹挟流民所有)。
***粗劣武器:**环首刀、木矛、竹枪、锄头、柴刀等杂器无算,粗略估计可装备万人,然多不堪用。
***杂项:**铜钱约百万,金银细软若干(多为贼首及老营劫掠豪强所得),布匹、盐巴、药品若干。
***俘虏:**初步收拢一万三千余人,多为被裹挟之青壮流民及部分老弱妇孺,贼军核心亡命多已战死或趁乱逃脱。”
王康看着清单,目光落在俘虏数字上,沉声道:“俘虏处置,依我军旧例!王祢,程公(程昱)!”
“属下(下官)在!”王祢、程昱应道。
“着程公协助王祢,主持俘虏甄别事宜:
***首要:**严查有无血债累累、虐杀百姓、奸淫掳掠之恶徒!一经查实,无论身份,即刻押送濮阳府衙,由乔太守明正典刑,以儆效尤!此等人,断不可留!”
***其次:**甄别所有15至20岁之青壮。择其中体格相对强壮、无明显恶行、身家相对清白者(最好能寻得同乡作保),补入我辅兵营(由后方吕岱统领训练)。此为兵源储备,需严格筛选!”
***再次:**凡有手艺者,如铁匠、木匠、皮匠、泥瓦匠等,无论年龄,优先挑出,押送回我奋武大营,交匠作营营正张砺调用!此乃宝贵技术人力!”
***最后:**马夫、粗通医理之医者、兽医或其他有实用手艺者(如酿酒、制酱、屠宰等),亦挑出,补入辎重营,由王祢调用,充实后勤!”
“其余老弱妇孺及无甚价值之俘虏,就地遣散,发放少许口粮(从缴获粮中支取),令其各归乡里,不得滞留军营生乱!甄别过程务必仔细,宁缺毋滥!所需人手,从辎重营及辅兵抽调!”
“属下(下官)领命!必当仔细甄别,妥善处置!”王祢和程昱肃然应诺。这套流程在剿匪时已运行多次,颇为成熟。
“所有缴获之粮秣、牲畜、钱财、布匹盐巴药品等,除少量就地补充大军消耗外,其余尽数登记造册,由辎重营负责押运,全部运回我奋武大营府库!不得有误!武器杂器,挑选其中尚可修缮使用者运回,余者就地销毁或交由濮阳府衙处置!”王康继续下令,明确缴获归属。
“属下明白!”王祢再次领命。
处理完繁杂的善后事宜,王康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转向肃立的战将:“诸将!卜巳授首,然贼首张伯、梁仲宁漏网,其残部亡命西南!山阳张闿、济阴王度二贼,尚在肆虐!此等余孽不除,兖州难安!大军稍作休整两个时辰,补充饮水干粮,救治伤员,申时初刻,即刻开拔!”
“高顺!于禁!”
“末将在!”高顺、于禁踏前一步。
“着你二人,各率本部千人,为左右两路!高顺部向西南方向,沿黄河故道(瓠子河)追剿张伯残部!于禁部向南,直插白马津方向,清剿梁仲宁残部!务求迅疾如风,除恶务尽!凡遇抵抗之贼军,格杀勿论!遇流窜小股,可招降或驱散!首要目标——擒杀张伯、梁仲宁!”
“末将领命!”两人眼中杀意凛然。
“王固!赵平!”
“末将在!”王固、赵平应声。
“虎贲曲、强弩曲随本尉中军行动!目标——济阴郡冤句县王度贼巢!此贼据城而守,正好将其连根拔起!”
“诺!”王固兴奋地握紧了弯刀,赵平沉稳抱拳。
“王续!王宪!”
“末将在!”
“骁骑曲五百骑,为全军前哨及两翼游弋!探查敌情,扫荡小股溃兵,保障大军行进安全!若遇张闿贼部流窜踪迹,立刻回报!”
“领命!”
“典韦!”
“在!”
“亲卫队随中军!养精蓄锐,破城之时,尔等为锋刃!”
“哈哈!主公放心!包在俺身上!”
一道道命令如同疾风骤雨,刚刚经历大战的奋武营再次高效运转起来。士卒们抓紧时间饮水进食,包扎伤口,检查武器甲胄。辎重营则忙着将缴获的物资分类装车,程昱和王祢已开始组织人手对俘虏进行初步筛选,哭喊声、呵斥声、登记造册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
两个时辰转瞬即逝。申时初刻(下午三点),嘹亮的号角再次划破濮阳城外尚未散尽的硝烟。深褐色的铁流重新汇聚,旌旗招展,刀枪如林。高顺的左部千人如同离弦之箭,率先向西南扑去!于禁的右部千人紧随其后,向南挺进!王康亲率中军主力(虎贲曲、强弩曲、亲卫队及部分辎重),在王续、王宪骁骑曲的护卫下,浩浩荡荡,直指西南方向的济阴郡冤句县!那里,是贼酋王度的巢穴。
濮阳城头,乔瑁望着这支在血战后稍作喘息便又马不停蹄扑向新的战场、杀气腾腾的钢铁之师,心中感慨万千。他对着王康大军远去的烟尘,再次深深一揖。兖州的天空依旧阴霾,但奋武营这柄锋锐无匹的利刃,正以雷霆之势,涤荡着这片土地上最后的魑魅魍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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