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透琉璃瓦,洒在庭院里,将青砖地面染成暖金色。李和猛地从床榻上坐起,额头上布满冷汗,贴身的中衣早已被浸湿,黏腻地贴在背上。
他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指尖还残留着某种虚幻的触感——那是短刀刺入肌肤的冰凉,是鲜血喷涌的温热,是樱发间沾染的樱花香气。庭院里的海棠花正在绽放,粉白的花瓣被晨风吹得簌簌作响,却不是东京那铺天盖地、带着几分凄艳的樱雪。
“总长,您醒了?”门外传来警卫轻缓的询问声,“夫人让厨房备了您爱吃的鱼丸粥,是否现在端进来?”
李和抬手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刚从噩梦中挣脱的沙哑:“进来吧。”
侍卫推门而入,端着温热的粥碗,身后跟着林氏。她穿着素雅的棉绸衣裙,手里拿着一件干净的中衣,脸上满是关切:“怎么了?做噩梦了?瞧你这一身汗。”
李和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外。海棠花影摇曳,恍惚间竟与梦中东京庭院的樱枝重叠。他想起那个叫藤井的女子,想起她倔强明亮的眼睛,想起她眼角滑落的那滴泪,想起刀尖即将触及心脏时的停顿,想起“樱”这个名字,想起樱花树下的低语与温存。
那一切太过真实,真实到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藤井茶屋的抹茶香气,回忆起她谈及舰船设计时眼中的光,回忆起她被刺伤时隐忍的神情。可指尖没有血腥味,身上没有刀痕,眼前是熟悉的总长府庭院,是相濡以沫的妻子,这一切都在提醒他——那不过是一场南柯一梦。
“没什么,”李和接过林氏递来的中衣,避开她探究的目光,“许是最近要去日本视察,心里惦记着公务,才做了些乱梦。”
林氏将粥碗放在床头的矮几上,伸手替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去日本也好,正好散散心。这一年多你操劳过度,两鬓的白头发又多了些。到了那边,别总想着工作,也看看风景,听说东京的樱花三月正盛呢。”
樱花。
这两个字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一下李和的心。他拿起粥碗,舀了一勺鱼丸粥送入口中,熟悉的广东风味熨帖着肠胃,却压不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他是真的要去日本。按照日程,三天后他将前往东京,例行视察占领区的军政情况。这场梦,来得太过蹊跷,仿佛是某种预兆,又像是他潜意识里被压抑的渴望。
作为穿越者,他的人生始终被责任与理智捆绑。灭日战争的铁血,占领统治的铁腕,家国大业的重担,让他早已习惯了将情感深埋心底,做一个杀伐果断、冷静克制的决策者。林氏温柔贤淑,是他合格的妻子,是他家庭的港湾,可她从未真正走进过他内心深处那片属于穿越者的孤独角落,从未理解过他对历史轨迹的敬畏与挣扎,对纯粹情感的隐秘渴望。
梦中的藤井,是那样的不同。她是敌人的后裔,却有着不卑不亢的风骨;她身处被占领的困境,却依旧保持着生命的明亮;她与他有着身份、国籍、仇恨的天堑,却能在片刻间交付彼此的真心。那份禁忌的、炽热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情感,是他现实生活中从未有过的体验,哪怕只是一场梦,也让他久久无法平静。
“在想什么?粥都凉了。”林氏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李和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在想视察的行程。袁宫保那边应该已经准备好了,但愿这次能顺利些。”
他快速喝完粥,起身更衣。铜镜里映出他的身影,六十多岁的年纪,身形依旧挺拔,只是眉宇间的疲惫与沧桑难以掩饰。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反复问着一个问题:这场梦,究竟是偶然的臆想,还是冥冥中的指引?他要不要去东京,找寻那朵只存在于梦中的樱花?
若是去寻,又能寻到什么?梦中的藤井茶屋是否真的存在?那个叫藤井的女子是否真的活着?就算找到了,又能如何?他是龙国海军总长,她是日本女子,这段跨越仇恨与身份的情感,注定是一场灾难。就像梦中那样,要么是毁灭,要么是禁锢,没有第三种可能。
可若是不去寻,心中的这份执念又该如何安放?那场梦太过真实,藤井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像一根拔不掉的刺。他这一生,都在为家国奔波,为责任活着,从未为自己的内心真正活过一次。难道连一场梦带来的渴望,都要被理智扼杀吗?
接下来的三天,李和看似平静地处理着出发前的公务,心中却始终在挣扎。他查阅了日本占领区的详细资料,甚至特意翻看了东京的街巷地图,试图找到梦中那间“藤井茶屋”的位置,却一无所获。袁宫保发来的电报里,详细汇报了迎接的流程、视察的点位,字里行间都是恭敬,没有任何关于某个叫藤井的女子、某间茶屋的信息。
出发前夜,李和独自坐在书房里,点亮了一盏油灯。灯光昏黄,映照着墙上悬挂的龙国地图,东京湾的位置被红笔圈了出来。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短刀,正是梦中那把缠着鲛鱼皮的特制短刀,刀身依旧冷冽锋利。
他摩挲着刀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藤井的脸。她最后看着他的眼神,平静中带着不甘,带着一丝隐秘的期待,像樱花在凋零前最后的绽放。
“罢了。”李和轻声叹了口气,将短刀放回抽屉。
他想起梦中的抉择,想起那句“只要用心,樱花就能开得更久”。或许,他不必刻意去寻找什么。这场梦,或许是他内心深处对“另一种可能”的向往,是对长久压抑情感的释放。他可以去东京,可以看樱花,但不必执着于梦中的人。
若是真的有缘,或许在某个转角,某个樱花纷飞的小巷,他会遇到一个相似的身影;若是无缘,这场梦就只是一场梦,让那份虚幻的温柔永远留在记忆里,留在那片只存在于梦中的樱雪之下。
他不是要去找寻那朵樱花,而是要去看看,现实中的东京,是否真的有梦中那般的樱雪,是否真的有那样不被命运驯服的灵魂。他要去完成自己的公务,也要去给自己的梦,一个交代。
次日清晨,李和登上了前往日本的专列。列车缓缓驶出北京站,窗外的风景不断后退,像他走过的那些岁月。林氏、李秀珍、李瑞士以及孙辈们的身影渐渐远去,而东京的樱雪,在他的心中,却愈发清晰。
他靠在车窗边,闭上双眼。梦中的藤井,现实的责任,过往的记忆,未来的未知,交织在一起。他不知道这次日本之行会遇到什么,不知道是否会真的遇到那朵“樱花”,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去。
有些梦,需要亲自去触碰,才能知道是真是假;有些情感,需要亲自去面对,才能真正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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