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离的过程是一场在崩溃边缘的亡命奔逃。王刚和“暗刃”队员们几乎耗尽了所有的训练素养和求生本能，才勉强挣脱了那片仿佛拥有生命、试图将他们永远留下的沼泽。粘稠的空气如同实体般阻碍着每一步，扭曲的树林枝桠如同鬼爪般试图缠绕，身后那栋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监测站，如同巨兽猩红的独眼，冰冷地注视着他们的狼狈。
当他们终于冲出沼泽边缘，跌跌撞撞地扑进接应车辆时，所有人都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被冷汗和泥泞浸透，脸色惨白，瞳孔深处残留着无法磨灭的惊骇。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在车厢内回荡。
王刚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陷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压制灵魂深处那不受控制的战栗。他不是没见过死亡和恐怖，但监测站地下那混沌的洞口，那种试图将人的“存在”都剥离、吞噬的感觉，是超越他所有认知的、源自世界本源的恶意。
安全屋内，气氛在王刚小队传回初步信息和高岚转述陈启那破碎呓语的瞬间，降到了冰点。
“古老的囚徒……网是牢笼也是通道……”李静喃喃重复着陈启的话，脸色比纸还白，“吴镜玄……是看守？还是钥匙？”
高岚眉头紧锁，在隔离板前来回踱步，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如果监测站那个洞口连接的是某个被囚禁的古老意识集合体，而吴镜玄是在利用‘虚无之网’吸收的个体信息作为‘燃料’或‘祭品’来维持甚至扩大这个连接……那他的目的就绝不仅仅是‘优化世界’那么简单了！他可能在试图……释放什么东西！或者，借助那古老存在的力量，完成某种我们无法想象的……升格或替代！”
这个推断让所有人不寒而栗。他们之前以为是在追捕一个强大的连环杀手，现在却发现，他们可能正在面对一个试图撬动世界根基、与未知古老存在交易的疯子！
“必须阻止他！”王刚的声音沙哑而坚定，带着劫后余生的戾气，“趁那个洞口还不稳定，趁他还没完全‘打开牢笼’！”
“怎么阻止？”李静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我们连靠近都几乎做不到！常规武器无效，陈启又……”她看向医疗隔间，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
陈启依旧昏迷，左眼处的金光已经黯淡下去，只剩下纱布上不断扩大的血渍，证明着他刚才那片刻的“清醒”付出了何等代价。他就像一个燃尽了最后灯油的残灯，在风中摇曳，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高岚停下脚步，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陈启身上，眼神复杂：“我们现在就像站在流沙上，每一步都可能加速下沉。强攻监测站无异于自杀，而且可能正中吴镜玄下怀，为他提供更多的‘能量’或者……‘测试数据’。”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深沉：“但我们并非毫无筹码。陈启昏迷前捕捉到的信息，以及他自身与那古老‘执矩’传承的共鸣，是我们唯一的优势。我们可能无法从外部摧毁那个‘接口’，但或许……可以从内部干扰它。”
“内部？”王刚皱眉。
“那个混沌洞口，是由被吞噬的个体信息残骸和吴镜玄的冰冷意识共同维持的。”高岚解释道，“陈启之前能够留下‘存在锚点’，证明个体的、强烈的‘存在意念’可以对吴镜玄的系统产生干扰。如果我们能想办法，向那个洞口内部，注入足够强大的、与‘虚无’和‘吞噬’相对抗的‘存在信息’……”
“就像往引擎里撒沙子？”王刚似乎明白了一些。
“更准确地说，是注入无法被‘消化’的‘异物’。”高岚点头，“让它‘卡住’，甚至从内部引发‘逻辑冲突’。”
“可是，我们哪里去找那么强大的‘存在信息’？”李静问道，“陈启现在……”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医疗隔间，忽然顿住了。
只见陈启枕边，那本老学者的笔记本，不知何时，竟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自行散发出了一圈柔和却异常坚定的金色光晕。光晕缓缓扩散，将陈启的头颅笼罩其中，仿佛在滋养着他那濒临破碎的意识。
与此同时，监测陈启脑波的仪器屏幕上，原本杂乱无章的曲线，突然出现了一段极其短暂、却高度有序的波动，其频率模式……与笔记本散发出的能量波动高度一致！
“是笔记！”李静惊呼，“笔记本身……就蕴含着强大的‘存在信息’！属于那位老学者的、坚定的‘守护’意念！”
高岚眼中精光一闪：“没错！那位老学者，很可能就是与吴镜玄背后那‘古老囚徒’同时代、甚至是对立阵营的存在！他的传承笔记，本身就是最强大的‘异物’！”
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可以说孤注一掷的计划，瞬间在高岚脑海中成形。
利用陈启与笔记之间建立的微弱联系，或许可以尝试将笔记中蕴含的“守护意念”，通过陈启这个“中转站”，远程投射、注入到监测站地下的那个混沌洞口之中！
但这意味着，要将陈启本就脆弱的精神再次推向极限，甚至可能让他彻底被笔记中庞大的信息流冲垮，或者……被那混沌洞口反噬！
“不行！太危险了！”王刚立刻反对，“陈启会没命的！”
“这是他昏迷前……唯一指向的道路……”高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忍，却依旧冷静，“也是我们……目前唯一能看到曙光的路径。否则，等吴镜羽彻底稳固了那个通道，释放出他想要的东西……代价将是整个城市，乃至更广的范围。”
安全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每个人都明白高岚话中的分量。这是一场用陈启可能仅存的生命火花，去赌一个渺茫胜率的豪赌。
躺在病床上的陈启，似乎感应到了这决定命运的抉择。他那包裹着纱布的左眼，再次渗出了混合着金光与鲜血的液体，一滴，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仿佛无声的泪，也仿佛……决绝的应答。
一直沉默的加密频道中，传来了林瑶最终的决定，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批准执行‘异物注入’计划。高岚，李静，制定详细方案，确保将风险和对陈启的伤害降至最低。王刚，负责安全保障，一旦情况失控……你知道该怎么做。”
命令已下。
他们站在了流沙的中心，脚下是队友的生命，前方是未知的深渊。
是眼睁睁看着黑暗吞噬一切，还是拼死一搏，将那微弱的火种，投向无尽的混沌？
抉择的痛苦，如同沼泽的淤泥，缠绕着每一个人的心脏。
这一幕的终章，在牺牲的阴影与微弱的希望之间，缓缓拉开。代价的天平，再次倾斜。而这一次，他们押上的，是同伴最后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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