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方激起的尘埃和血肉碎屑缓缓沉降，如同为这片刚刚经历毁灭洗礼的地狱披上一层灰败的裹尸布。洞窟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那肉山废墟下传来的、不甘的沉闷蠕动声，证明着危机只是被暂时掩埋，远未终结。
陈启靠在冰冷的金属构件上，感觉身体像被拆散后胡乱拼凑起来，每一处关节都在呻吟，左眼只剩下空洞的麻木，再也捕捉不到任何能量流动或“死线”的痕迹。失去力量的感觉，比预想中更加令人恐慌，仿佛失去了某种与生俱来的感官，世界变得扁平而陌生。
疤痕队员——他现在知道对方叫赵磐——正用找到的一根扭曲钢筋，奋力清理着通往侧面通道的障碍。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压抑的疯狂，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和绝望都发泄在这些碎石和粘稠的组织块上。另一名队员和报务员依旧昏迷不醒，被暂时安置在相对安全的角落。
林瑶躺在陈启身边，高能量针剂让她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呼吸稍微平稳了一些，但肩颈处的暗红侵蚀并未消退，如同活物般在绷带下微微蠕动，带来持续的麻痹与刺痛。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紧闭的双眼睫毛不时颤动，似乎在昏迷中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陈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她额前被汗水和血水粘住的发丝拨开，指尖触碰到她冰凉的皮肤，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自责。如果他足够强大，如果他能够完全掌控那力量……
“咳……咳咳……”赵磐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通道口终于被清理出一个勉强可供人爬行的洞口，后面是深邃的、不知通往何处的黑暗。
“路……通了。”赵磐的声音沙哑，他回头看了一眼陈启和林瑶，又看了看昏迷的同伴，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但他们……带不走了。”
带着昏迷者在未知的危险环境中前行，无异于自杀。
陈启沉默地点了点头。他理解赵磐的决定，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挣扎着站起身，走到那两名昏迷的队员身边，将他们拖到一处更稳固的金属支架下方，用能找到的破布稍微遮盖。
“如果……如果我们能出去，会回来找你们。”他低声说道，更像是一种无力的自我安慰。
赵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背起依旧昏迷的报务员——这是他最后的坚持。然后他看向陈启，示意他带上林瑶。
陈启弯下腰，试图将林瑶背起，但虚弱的身体一个踉跄，差点两人一起摔倒。赵磐皱了皱眉，上前一步，用空着的那只手帮他托住了林瑶。
“我……自己可以。”陈启咬牙，调整了一下姿势，终于将林瑶背了起来。她的体重很轻，但此刻对他而言却重若千钧。每迈出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和极致的疲惫。
两人一前一后，带着昏迷的同伴，艰难地爬进了那条黑暗的通道。
通道内比想象中更加狭窄和压抑，四壁覆盖着厚厚的、如同苔藓般的黑色生物膜，散发着阴冷潮湿的气息。脚下是滑腻的、不知沉积了多久的粘液和污垢。空气污浊不堪，混合着霉菌、腐烂物和淡淡的血腥味。
没有任何光线，只有绝对的黑暗。赵磐拧亮了战术手电——这是他仅存的、还能使用的装备之一——昏黄的光柱在粘稠的黑暗中艰难地劈开一小片视野，反而更衬托出周围无边无际的幽深与死寂。
他们只能依靠这微弱的光源和本能，在迷宫般的通道中缓慢前行。通道时而向上，时而向下，岔路众多，仿佛没有尽头。陈启失去了左眼的感知，只能凭借模糊的方向感和赵磐偶尔的抉择前进。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背上的林瑶仿佛越来越沉。
寂静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只有他们粗重的喘息、脚步声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内回荡，显得格外刺耳。这种死寂比之前的战斗更加折磨人的神经，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潜伏在黑暗深处，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岔路口。两条通道分别通向不同的方向，一条略微向上，隐约有微弱的气流吹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外界的新鲜气息；另一条则继续向下延伸，深处传来一种低沉的、规律的、仿佛巨型心脏搏动般的嗡鸣声，同时弥漫着一股更浓郁的、与“工厂”同源的腐朽能量波动。
希望与危险，再次摆在了面前。
“往上走！”赵磐毫不犹豫地指向那条有气流传来的通道，他的眼中闪烁着对自由和生机的渴望。经历了地狱般的工厂，他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噩梦之地。
陈启却停下了脚步。他望着那条向下延伸、传来规律搏动声的通道，心中泛起一丝异样。那搏动声……似乎与他之前感受到的“烛龙”胚胎的脉动有些相似，但又有些不同，更加……有序？而且，那股能量波动虽然同源，却少了几分狂暴，多了几分……控制感？
难道下面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另一个“工厂”？或者……是吴镜玄提到的，能够“控制”或“取代”“烛龙”的关键？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难以压下。如果他失去了力量，是否可以从别的地方找到对抗吴镜玄和“烛龙”的方法？或许答案就在下面？
“陈启？快走啊！”赵磐见他不动，焦急地催促道，他背上的报务员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呻吟，更增添了他的焦躁。
陈启看着赵磐急切的脸，又感受着背上林瑶微弱的呼吸和肩颈处那依旧在缓慢侵蚀的暗红能量。向上，可能是生路，但意味着放弃探寻真相和可能的机会，也意味着林瑶的伤势可能得不到有效的治疗。向下，无疑是巨大的风险，甚至可能是自投罗网，但或许隐藏着一线扭转局面的希望。
他该如何选择？
在这死寂的长廊中，微弱的希望与深沉的未知，如同两条岔路，延伸向截然不同的未来。而他的决定，将影响所有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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