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钟声并未敲响,但某种无形的节律已经将黑夜剖开。
院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枯叶在干燥的土地上被反复碾过,发出沙沙的脆响,最终停在了门外。
那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吞没,却带着一种固执的节奏,像指甲轻轻刮过木门底缝,令人脊背发麻。
我没有动,连呼吸都凝滞在喉间,只觉耳膜随着那脚步的余韵微微震颤。
那声音没有试图靠近,只是静静地待在那里,如同一个耐心的捕食者,在黑暗中屏息等待猎物的破绽。
我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地板在我脚下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吱呀”声,像是老屋在梦中呻吟。
指尖触到冰冷的窗框,木纹因年久失修而粗糙皲裂,划得掌心微微发痒。
我透过那道窄窄的、被岁月侵蚀出的缝隙向外窥探——缝隙边缘的木屑簌簌落下,沾在唇边,带着陈年灰尘的土腥味。
赵婆子就站在院子中央,手里提着一盏老旧的马灯,昏黄的光晕在她脚下漾开一小圈,像一滩将凝未凝的油脂,映得泥地泛出湿漉漉的反光。
灯罩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纹,火苗在其中跳动,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仿佛随时会熄灭。
她那张脸隐在兜帽的阴影里,看不清五官,只有一缕灰白的发丝从帽沿垂下,在夜风中轻轻摆动,像悬在空中的蛛丝。
她没有看我,也没有看这间屋子,仿佛只是在与这片沉寂的院落对峙。
风掠过枯枝,发出低哑的呜咽,而她的衣袍纹丝不动,仿佛她本身就是这院落的一部分,是泥土与阴影孕育出的活物。
良久,她沙哑的声音穿透了薄薄的木门,每个字都带着颗粒感,像是从生锈的铁器上刮下来的,刮得我耳道生疼:“第七根蜡,不该由外人点燃。”
我的心跳猛地一缩,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指尖都泛起冰凉的麻木。
那场小型的、旨在解构而非信奉的仪式,每一个步骤都暴露在了她的洞察之下。
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那只手一直藏在宽大的袖袍里。
此刻,在马灯的光芒下,我看见她手中捧着一根崭新的黑蜡。
它比供桌上任何一根都要粗壮,烛身黝黑,表面用利器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那些扭曲的线条仿佛是活的,在跳跃的火光中微微蠕动,投下如蛇般游走的影子。
最骇人的是烛芯顶端,那里并非寻常的棉线,而是嵌着一粒指甲盖大小的暗红色结晶,在夜色里折射出一种粘稠的光泽,像一颗刚刚凝固的血珠,表面还泛着极细的裂纹,仿佛随时会崩裂出某种不可名状的物质。
我甚至能闻到一丝极淡的铁锈味,混着灰烬与陈旧蜡油的气息,从门缝悄然渗入,钻进鼻腔,令人作呕。
她没有走上台阶,只是弯下腰,将那根特殊的黑蜡轻轻放在了门槛的正中央。
动作轻得像在安放一枚祭品,蜡底与地面接触时发出轻微的“嗒”声,却在我耳中如钟鸣般清晰。
一个横亘在我与她之间的界碑,一个不容置疑的最后通牒。
然后,她又开口了,声音比刚才更低,几乎与风融为一体,却字字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你试过了,所以你不信。可小桃也试过,最后她笑了。”
小桃!
这个名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瞬间刺穿了我的耳膜,扎进我最深的恐惧里。
寒意从尾椎骨炸开,迅速蔓延至四肢,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小桃,苏眠最好的闺蜜,那个在社交网络上永远笑得阳光灿烂的女孩,也是在三个月前悄然失踪的人。
我猛然回想起苏眠断断续续的叙述,她最后一次接到小桃的电话,是在一个雨夜。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飘忽,小桃兴奋又紧张地说:“眠眠,我找到答案了,就在老宅里……今晚,今晚要点灯。”
点灯。
原来她指的也是这个仪式。
她也曾像我一样,带着怀疑和验证的目的踏入了这个陷阱,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去“试一试”。
但她的结局,不是解开谜题,而是“笑了”。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笑?
是顿悟,是解脱,还是被彻底吞噬后,留在脸上的最后一个空洞表情?
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湿冷的布料紧贴皮肤,寒意顺着脊梁往上爬。
我一直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基于心理暗示和群体效应的骗局,但小桃的失踪,让这个骗局的性质彻底改变了。
这不是催眠,这是狩猎。
我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不再去看门外那个如雕塑般的身影。
我的目光落在草席上的苏眠身上。
那枚用A4纸折成的简易风哨,依然安静地贴在她的唇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这本该是好消息,意味着她的呼吸频率还没有完全同步到足以吹响风哨的那个高频点。
可当我凑近了,借着桌上那根黑蜡仅存的微光仔细观察时,我心底的寒意却越来越重。
风哨未响,并非因为她的呼吸是正常的,而是因为它已经无限趋近于那个危险的节律。
她的胸口起伏变得极其微弱、极其平稳,每一次吸气和呼气之间的停顿,都像被精密的仪器校准过,正在一毫秒一毫秒地向着那个π律的屏息时长靠拢。
我能听见她鼻息间极轻的气流声,像风吹过空瓶口,带着一种诡异的共振。
她的皮肤泛着一层几乎不可察的冷光,指尖微凉,像是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离温度。
她正在“归静”。
在无声无息中,她的身体,她的潜意识,已经放弃了抵抗,开始主动迎合那个致命的节奏。
赵婆子根本不需要进来,她布下的“场”已经开始自动收网了。
我必须在她彻底被拉入那个“安静才安全”的深渊之前,打破这最后一次,也是最关键的一次同步。
我的视线落在了门槛上那根诡异的黑蜡上。
赵婆子的话在我脑中回响——“第七根蜡”。
它就是这个仪式的核心,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悄悄从墙壁的砖缝里,摸出那个被我藏起来的电子体温计。
指尖触到金属外壳的冰凉,让我稍稍清醒。
这是我最后的武器,是现代科学对古老巫术的微小反抗。
我将体温计的显示屏调到最低亮度,几乎看不见光,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
我没有开门,而是从门板下方那条因年久失修而出现的缝隙里,将体温计的金属探头小心翼翼地伸了出去,准确地贴在了那根黑蜡的底部。
我的理论很简单:如果这个仪式纯粹依靠心理和声波诱导,那么这根蜡就只是一根普通的蜡。
但如果它含有某些需要特定温度才能缓慢释放的化学物质——比如挥发性的镇静剂或致幻剂——那么它的温度一定会异常。
我赌的是,为了维持药物的缓释效果,蜡油的温度必须被精确控制在一个特定的区间,比如,略高于人体体温的42摄氏度。
体温计屏幕上的数字开始跳动:38.5c…39.7c…40.6c…
我的手微微颤抖,眼睛紧紧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每一次变化都像在倒数我的命运。
心跳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盖过了耳中血液奔流的轰鸣。
最终,那个数字停了下来,稳定在了一个让我头皮发麻的读数上——41.8c。
临界点。
它还没有达到能引起普通人警觉的高温,却又恰好维持在了一个足以让某些高分子聚合物材料缓慢分解、释放内部包裹物的阈值之下。
她们根本不是在靠什么虚无缥缈的信仰和节奏杀人,她们是在用物理手段!
用最原始、最隐蔽的化学方式,来维持这个看似神秘的控制场!
我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冷笑。原来如此。
我迅速收回体温计,转身从角落里端来一盆之前备好的冷水。
水波微漾,带着一丝井水的凉意,触手时激起一阵战栗。
我用一根细铁丝,从门缝里勾住那根黑蜡,将它拖进了屋内。
嗤的一声轻响,黑蜡触碰到冷水,冒出一缕极淡的白烟,伴随着一股焦糊与树脂燃烧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温度骤降,任何可能存在的缓释结构都会瞬间失效。
但这还不够。
我需要证据,更需要一个能唤醒苏眠的“解药”。
我从自己的头发上取下一枚黑色的钢制发卡,用尖锐的末端,小心翼翼地去刮那颗嵌在烛芯顶端的暗红色结晶。
那东西的质地很奇怪,不像宝石那样坚硬,反而有点像干涸的树脂,带着一丝韧性,刮动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指甲划过玻璃。
我刮下一些暗红色的粉末,将它们混入了苏眠床头那杯早已凉透的白水中。
水没有变色,那些粉末似乎瞬间溶解了。
我端起杯子,凑到鼻尖闻了闻。
没有香味,只有一股极其微弱的,混合了铁锈与灰烬的味道。
这就是她们所谓的“净化”的味道。
我要让苏眠在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亲口尝到它。
让她明白,那引领她走向“宁静”的光,本质不是圣洁,而是腐朽;不是解脱,而是圈套。
用最直接的味觉冲击,在她的大脑里,在那个被π律占据的思维领域里,制造一场剧烈的认知失调。
做完这一切,我感到一阵虚脱,四肢沉重,仿佛刚从深水浮出。
我再次望向窗外,院子里的马灯已经熄灭,赵婆子也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院中的泥地上,却留下了两行清晰的脚印。
一行深,一行浅。
深的那行,是赵婆子那双老旧布鞋留下的,每一个脚印都踩得结结实实,边缘还带着泥块翻起的细纹。
而浅的那行,却模糊不清,仿佛只是用脚尖轻轻点地,又像是一个体重极轻的人留下的,脚印边缘几乎被夜风抹平。
一真一假,一实一虚。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我的目光缓缓移回屋内,投向那张正中央的供桌。
那六根白蜡早已熄灭,静静地立在原处。
而在那第七个,也是最关键的位置上,不知何时已经摆上了一根蜡烛。
不是我试验用的那根,也不是赵婆子送来的那根。
而是原本就属于这里,一直隐藏在某个角落的,真正的“第七根蜡”。
它没有被点燃,却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诡异地向一侧倾斜。
一滴、两滴……蜡油从烛身上滑落,滴在古旧的木质桌面上,却没有凝固,而是像水银一样聚成一小滩,微微地颤动着。
那根蜡烛,在没有火焰的情况下,自己融化了。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姥姥家的第三扇门:男教师的秘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