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麻子的脚步声像滴入油锅的冷水,在我耳中炸开,随即在狭小的冷柜间里激起一圈圈回响,又渐渐远去,最终被头顶压缩机持续不断的低频嗡鸣吞噬,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爬出的虫鸣,黏腻而沉重。
我没有立刻放松。
黑暗中,那股混杂着汗臭、劣质烟草和廉价香皂的气息仍如蛛网般黏附在尸袋内壁,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让鼻腔重新浸入那令人作呕的腥浊。
指尖触到尸袋内层,冰凉滑腻,像被冻僵的蛇皮,而身下金属冷柜的寒意正透过薄薄的塑料层,一寸寸啃噬我的脊椎。
他最后那慢了0.4秒的脚步,像一枚烧红的钉子,狠狠楔入我的判断里——他走了,但他记住了我,记住了L-7这个编号。
我静静地躺着,像一块被遗忘在冰原上的石头,皮肤表面凝结出细密的霜粒,睫毛上也覆了一层薄冰,每一次眨眼都带着细微的刺痛。
金手指系统没有情感,它只是忠实地将刚才的一切转化为数据流,在我脑中标注出高亮的部分:周麻子,男,身高约175cm,体重80kg以上,左利足,左脚轻微跛行,鞋码43,豫北口音,惯用一把刀刃长约三寸的折叠小刀。
他不是阿九那种依赖电子设备和标准化流程的执行者,他更像一头野兽,相信自己的直觉和感官。
阿九是机器的延伸,而周麻子是老K的猎犬。
他们一个负责流程,一个负责嗅探流程中的异常。
这是两条并行的线,却共同服务于一个中心。
他们之间必然存在信息差,甚至可能是某种程度的制衡。
这道裂缝,就是我的生机。
我轻轻用舌尖在上颚顶了三下,动作微弱,几乎不牵动任何一块面部肌肉。
这是我和顾昭亭的暗号,在军校的生存训练课上,我们曾被一同困在模拟的雪崩废墟里,无法言语,只能靠最细微的身体信号交流。
三下,代表“遭遇计划外威胁,我有暴露风险”。
如果他来收尸,检查口腔温度时,就能察觉到这微小的热量变化。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与寒冷中被无限拉长。
头顶的冷凝管还在滴水,每一滴都像砸在我的神经上,发出“啪嗒、啪嗒”的闷响,节奏缓慢却精准,如同倒计时的钟摆。
起初,我还能靠默念π值来锚定意识,抵御寒冷带来的麻木和混乱。
3....数字的洪流像一条冰冷的河,冲刷着我的大脑,让我不至于被黑暗同化。
但渐渐地,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纯粹的生理反应。
金手指系统正在疯狂运转,调动我体内所有潜能,将能量集中供给心脏和大脑,但代价是四肢的温度在急剧流失。
我能感觉到脚趾已失去知觉,像被冻住的木炭,手指蜷缩着,触感迟钝,仿佛不属于我。
系统界面上,一幅画面不受控制地闪现出来——父母离婚那个暴雨夜,我抱着膝盖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电光将天空撕裂。
冰冷的雨水打在玻璃上,发出和此刻冷凝水滴落时一样的“啪嗒”声。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上我的心脏。
下一秒,画面被强制删除,系统提示:【情感波动超限,启动记忆屏蔽。】只留下一行冰冷的数据:外界温度-18c,体表温度29.8c,核心温度35.2c,心率38。
警告,长时间低体温将导致不可逆损伤。
我必须撑到凌晨四点。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的意识几乎要冻结成冰晶时,远处传来一声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是暂存区的大门。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被系统强行压平了波动。
脚步声,很轻,落地无声,像猫。
不是周麻子的跛行,也不是阿九那种规律的步伐。
是顾昭亭。
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第三排底层。
我听到拉链被剪刀利落剪开的声音,金属齿咬合断裂的脆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一股夹杂着消毒水气味的微暖空气涌了进来,像一只温柔的手抚过我的脸,带来一丝久违的、活人的气息。
我努力睁开眼,却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光晕,像隔着一层结霜的玻璃。
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指探入我的口腔,轻轻触碰了一下我的上颚。
然后,我感到他动作一顿。
他看到了我耳后那片被体温融化、几乎与皮肤长在一起的烧焦硅胶片。
他的眼神我看不清,但我能感觉到那瞬间凝固的气氛——空气仿佛被抽空,连冷柜的嗡鸣都短暂停滞。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最快的速度将我从旧尸袋里剥离出来,换进一个崭新的、干燥的袋子里。
这个过程不到十秒,动作精准而轻柔,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在我被重新封入黑暗之前,我看到他转身,拿起角落里一桶标有“强效消毒液”的桶,拧开盖子,像是无意中失手,将大半桶液体全都泼在了周麻子之前坐过的椅子和那一片地面上。
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像刀锋划过鼻腔,辛辣中带着腐朽的氯味。
监控会记录下他的行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夜班技工在进行“常规消毒”,而那片潮湿的地面和椅子,足以解释为什么第二天周麻子会觉得L-7的位置“有人来过”。
混乱的线索,真假难辨的痕迹,这是顾昭亭的风格。
我被他扛在肩上,离开了那个冰冷的地狱。
我能感觉到我们正在快速移动,从冰冷的地下回到地面,夜风的呼啸声透过尸袋的阻隔隐约传来,带着尘土与铁锈的气息。
然后是车门关闭的声音,沉闷而厚重,像棺材合盖。
引擎发动,低沉的轰鸣震动着我的背脊。
我终于安全了。
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一放松,寒意便如潮水般从骨髓深处涌了上来,我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战,发出细微的“咯咯”声,像冰层在重压下碎裂。
与此同时,在几十公里外,一处地图上没有标记的山洞里,昏黄的油灯照亮了石壁上斑驳的刻痕。
我的姥姥戴着老花镜,正俯身在一张泛黄的邮局日志复印件上。
她的手指干瘦而有力,指甲边缘泛着灰白,指着其中一行几乎要褪色的字迹,那是一份来自三十年前的记录。
“1993年7月,后勤处,周某,领用尸袋五具,报备用途——焚化演练。”
她拿起一支红笔,在那一笔一划都透着年代感的“周某”两个字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山洞里显得格外刺耳,像某种古老仪式的低语。
“周麻子……”她低声自语,声音苍老而锐利,像一块被风干的砺石,“原来,你不是第一天干这个了。”
洞外,夜色正浓。
那只承载着我们希望的纸鸢静静地靠在岩壁上,没有风,它便无法升空。
但所有人都知道,风,已经起了。
车子在崎岖的路上颠簸,每一次震动都让我的五脏六腑仿佛要碎裂开。
顾昭亭将车开得很快,但我感觉不到速度,只感觉到寒冷。
那是在L-7里积攒下来的、深入骨髓的寒冷,此刻正疯狂地反噬我的身体。
我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缓慢、粘稠,像在冰层下艰难穿行。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金手指系统界面上的各项数据都在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我蜷缩在尸袋里,像一个尚未出生的婴儿,但包裹我的不是温暖的羊水,而是死亡的阴影。
车停了。
我被抱了出来,一股潮湿的、混合着泥土与煤灰的气味钻入鼻腔,带着陈年砖土的腥气和燃烧不完全的焦味。
这不是医院,也不是任何一个安全的据点。
这气味,让我想起童年时乡下的老砖窑。
我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指尖已经失去了知觉,变成了骇人的青紫色。
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蜷缩得更紧一些,徒劳地想保存一丝热量。
我的意识在冰与火的边缘挣扎,唯一清晰的念头,是渴望一星炉火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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