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
但整个根据地的核心区域，却被一种近乎疯狂的亢奋气息所点燃。
“快！快！下一批真空管好了没有？检测组抓紧时间！”
“电池！电池的封装速度再快一点！妇女队的同志们，加把劲！”
“组装好的引信，立刻送到封装车间，进行最后的灌药和密封！”
精密电子实验室内，周平的双眼布满血丝，嗓子已经完全沙哑，但他依旧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在各个工位之间来回奔走，大声地协调指挥着。
这里，已经不再是一个实验室。
它变成了一条流动的，纯手工的，充满血与火气息的生产线。
上百名人员，被压缩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
有兵工厂里手艺最好的老师傅，有从各个部队抽调来的文化教员，甚至还有几十名被紧急动员起来的，根据地里手最巧的妇女干部。
她们平时拿的是针线，现在拿起的，是烙铁和镊子。
在那些比米粒还小的元件上，进行着比绣花还要精细的操作。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疲惫和专注。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抱怨。
只有烙铁接触焊锡时，发出的“滋滋”声，和零件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松香和汗水混合的味道。
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手中正在诞生的这个小小的金属疙瘩，关系着整个根据地的生死存亡。
而在实验室外，是另一番同样火热的景象。
李云龙，这个昔日的泥腿子团长，此刻俨然成一位经验丰富的阵地总指挥。
他手里拿着一张林川亲手绘制的防空阵地部署图，带着他的警卫连，在兵工厂周围的群山中来回穿梭。
“一号炮位！伪装网再拉得低一点！从天上往下看，要跟旁边的灌木丛一模一样！”
“三号炮位！你们那边的弹药堆放点太暴露了！马上挖个防炮洞，用石头和原木盖起来！一发炮弹都不能给老子损失！”
“告诉王承柱！让他的人，把射击诸元再给我算三遍！每一个炮位，都要把方圆五公里内，所有可能成为鬼子飞机航线的空域，给老子死死地锁住！”
他的嗓门依旧洪亮，但命令却下得有条不紊，粗中有细。
三十六门经过“魔改”的“望天猴”，被巧妙地隐藏在各个山头的反斜面和天然的岩洞里。
它们共同组成一个巨大的，口袋形的防空火力网。
任何从东面飞来的敌机，一旦进入这片空域，就将面临来自四面八方，立体交叉的打击。
炮手们，也早已就位。
他们没有休息。
在王承柱的带领下，他们正围着一个用沙盘堆出来的兵工厂模型，进行着最后的战术推演。
林川教给他们的那套全新的，“打区域，不打点”的防空战术，已经被他们反复演练了无数遍。
“记住林所长的话！”王承柱指着沙盘，对他的手下们强调道，“咱们打的不是飞机，是飞机要飞过去的那片天！”
“不用你瞄得多准，只要把炮弹，打进你负责的那片格子里就行！”
“剩下的，就交给炮弹自己！”
战士们的眼神里，充满对新战术的信任，和对即将到来的大战的渴望。
用步兵炮打飞机，而且还是成群的轰炸机。
这种事，放在昨天，他们想都不敢想。
但现在，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憋着一股劲。
一股要把鬼子飞机，从天上硬生生拽下来的狠劲！
时间，在所有人的忙碌和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滑向了黎明。
“报告！”
一个负责通讯的侦察员，像一阵风似的冲进设在山洞里的临时指挥部。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惊惶和决然。
“林总指挥！陈旅长！刚刚收到前沿观察哨的紧急电报！”
“日军，阳泉机场！发现大批轰炸机群起飞！机型为‘九七式’重型轰炸机，数量……数量至少在五十架以上！”
“他们的航向，正对着我们兵工厂的方向！预计……预计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将抵达！”
轰！
这个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指挥部里炸响。
五十架！
五十架重型轰炸机！
这个数字，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窒息。
那将是怎样一幅遮天蔽日的恐怖景象？
陈更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他看向林川，手不自觉地握紧。
李云龙更是“霍”地一下站起来，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娘的！小鬼子这是下血本！想把咱们一口给吞了！”
指挥部里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只有林川，依旧坐在椅子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表。
然后，他缓缓地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军帽，戴在头上。
“该来的，终究会来。”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通知所有炮位，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通知所有非战斗人员，立刻进入防空洞，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出来。”
“通知周顾问，让他把最后一批引信，立刻送到阵地上去。”
一道道命令，从他的口中，清晰而冷静地发出。
“李团长。”
“到！”
“指挥你的部队，守好你的阵地。”
“是！”李云龙猛地一个立正，眼神里充满决死一战的悍勇。
“陈旅长。”
“说。”
“请您和政委，还有彼得罗夫同志他们，立刻转移到最安全的备用指挥所。”
陈更看着林川，从这个年轻人的眼睛里，他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慌乱。
只有如深渊般的冷静，和冰冷的杀意。
他知道，这一刻，他必须完全信任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好。”陈更点了点头，“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放心。”林川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强大的自信。
“今天，该害怕的，不是我们。”
说完，他转身，大步走出指挥部。
他站在山洞口，抬头望向东方。
那里的天际线，已经泛起一抹鱼肚白。
但很快，那抹白色，就将被无数钢铁的翅膀所遮蔽。
林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山间清晨微凉的空气，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
他知道，检验他这场疯狂豪赌成果的时刻，到了。
就在这时，一阵凄厉的，响彻整个山谷的防空警报声，猛地划破黎明的宁静。
“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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