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发的小插曲过后，幽冥殿内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弛与暖意。
栖梧像只被顺了毛的大型猫科动物，亦步亦趋地跟在离阙身后，赤瞳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只觉得周身都萦绕着师尊身上那清冽好闻的气息，连带着看这冰冷空旷的大殿都顺眼了许多。
离阙行至殿内一隅，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简单的寒玉案，案上置有一套素雅的墨玉茶具，旁边还有一小碟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寒气的灵果。
这并非他平日所需，显然是感知到栖梧醒来，随手布置的。
他拂衣坐下，并未看栖梧，只淡淡道：“过来。”
栖梧眼睛一亮，立刻凑过去，毫不客气地在离阙对面的蒲团上坐下，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套茶具和灵果，像只等待投喂的雏鸟。
“师尊，这是给弟子准备的吗？”
离阙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他执起墨玉壶，壶中并无水火，只见他指尖微凝，一缕极寒之气注入壶中，壶内瞬间凝结出小半壶清澈剔透、散发着浓郁灵气的冰露。
随即，他取过几片形如冰晶、色泽莹白的茶叶投入壶中，那冰露与茶叶接触，竟自行泛起细微的咕嘟声，一股清雅冷冽的茶香随之弥漫开来。
以玄冰之力，化灵露，烹寒茶。这等手段，也唯有离阙能做到。
栖梧看得新奇，鼻子动了动，那茶香入腹，竟让他因刚刚醒来而略显躁动的魔元都平和了几分。“好香啊师尊！”
离阙斟了一杯推至他面前。茶水色泽浅碧，氤氲着白色的寒气，一看便知极冷。
栖梧却毫不在意，他体质特殊，涅盘之火在体内流转，根本无惧这点寒意。
他端起杯子，先是小心翼翼地嗅了嗅，然后学着记忆中凡间文人雅士的样子，笨拙地吹了吹气，这才一口饮尽。
茶水入喉，并非想象中的冰冷刺骨，反而化作一股精纯温和的灵力流遍四肢百骸，涤荡着最后一丝疲惫，连神魂都仿佛被洗涤过一般，清明舒畅。
“好喝！”他咂咂嘴，意犹未尽，眼巴巴地看着离阙手边的玉壶。
离阙瞥了他一眼，又给他斟了一杯，这次却开口了，声音依旧平淡：“牛饮。”
栖梧嘿嘿一笑，也不反驳，这次喝得慢了些，仔细品味着那独特的冰爽与回甘。
他放下茶杯，目光落在那一小碟灵果上，那果子圆润可爱，散发着诱人的寒气与果香。
他伸手想去拿，又顿了顿，看向离阙，带着点试探：“师尊，这个……弟子能吃吗？”
离阙拿起一枚灵果，并未直接给他，而是用指尖轻轻一划，果皮便均匀地裂开，露出里面冰沙般晶莹的果肉，这才递了过去。
“寒性重，慢用。”
栖梧接过那颗被细心处理过的灵果，心里甜得像是灌了蜜。
他小口小口地吃着，冰凉的果肉在口中化开，清甜无比，果然如师尊所说，寒性浓郁，但对他的魔躯却是大补。
他一边吃，一边看着离阙优雅地品茶，只觉得此刻静谧温馨，胜过世间万千风景。
吃完灵果，栖梧心满意足，却又有些闲不住。
他见离阙面前铺着一张空白的冰蚕丝卷，旁边放着墨锭与一支造型古朴的玉笔，似乎先前正在推演什么。
他眼睛转了转，凑过去：“师尊，您在写字吗？弟子给您磨墨！”
说着，也不等离阙答应，便主动拿起那方漆黑的墨锭，注入一丝温和的魔元，在旁边的冰玉砚台中研磨起来。
他动作有些生涩，但十分认真，赤瞳专注地盯着那逐渐化开的浓黑墨汁。
离阙看着他忙碌的样子，并未阻止。待墨汁浓淡适中，他执起玉笔，蘸饱墨汁，却并未在那空白卷轴上书写，而是抬眼看向栖梧。
栖梧正低头看着砚台，一缕赤发不听话地垂落颊边，随着他研磨的动作轻轻晃动。
离阙眸光微动，忽然伸出手，用玉笔那沾满墨汁的笔尖，极轻极快地在栖梧凑过来的脸颊上点了一下。
一点浓黑的墨迹，瞬间晕染在那白皙的肌肤上，恰在颧骨之下，如同一个俏皮的黑痣，与他炽烈的赤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栖梧猛地一愣，抬起头，茫然地看向离阙，眨了眨眼，“师尊？”
离阙放下笔，冰蓝色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语气依旧平淡：“专心。”
栖梧后知后觉地抬手摸了摸脸颊，指尖触到那点未干的墨迹，再看看师尊那依旧清冷、眼底却似乎柔和了几分的模样，顿时明白过来。
师尊……这是在跟他玩闹？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狂喜，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蜜和幸福感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非但不恼，反而指着自己脸上的墨点，笑得见牙不见眼：“师尊，您给弟子画了个妆吗？好看不？”
他甚至还故意把脸往前凑了凑，赤瞳亮晶晶的，带着十足的傻气和无赖。
离阙看着他脸上那点墨迹和他灿烂的笑容，静默了一瞬，终是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
他重新执笔，却未再蘸墨，而是用笔杆末端，轻轻敲了敲栖梧的额头。
“顽劣。”
这一下轻敲，不痛不痒，却仿佛带着电流，让栖梧整个人都酥了一下。
他捂着被敲的额头，傻笑着看着离阙，只觉得师尊此刻的模样，比那九天明月还要好看千万倍。
殿外或许依旧风云诡谲，魔宫或许依旧冰冷肃杀。
但在这幽冥殿的一隅，茶香墨韵间，只有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温情与默契。
一点墨迹，一声顽劣，便是这冷酷仙境中，最动人心魄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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