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的粗布衣裳沾着草屑,裤脚还挽着,露出沾着泥点的脚踝——那是刚从山下地里回来,没来得及换。他抱着本破得封皮都快散架的账本,凑到李昊跟前,粗糙的手指沾着账本上的麦秆屑,指着歪歪扭扭的字迹笑:“李统领,你瞧——上月咱在鹰嘴崖开了二十亩荒,种的小麦长到齐膝高了,下月就能割;还有王二家那小子王三,上山养了五十只羊,昨天刚下了三只羔子,够咱喝半个月羊汤!”
营火“噼啪”炸了一声,火星子窜上夜空,照亮老周脸上的皱纹——那些皱纹里藏着去年冬天的饿意,藏过清军抢粮时的慌乱,此刻却都舒展开,像晒透了太阳的干草,泛着暖光。
老周从前是太行山脚下的佃户。
三十年前,他爹租了地主三亩地,每年交一半的粮,剩下的一半要养活一家五口。赶上旱年,地里的苞谷全枯了,他爹跪在地主家门口求宽限,被家丁用棍子打断了腿,躺了半个月就咽了气。老周从那时候起就懂:粮,是命;没粮,连活的资格都没有。
后来清军打进来,他跟着李昊投了靖南营,当了个粮官。原以为能安稳点,没想到更苦——朝廷要收“剿匪粮”,每石粮要交三成“损耗”,说是给押运的官吏当辛苦费。弟兄们饿着肚子把刚收的粮挑去县城,路上遇到清军的劫粮队,粮车被抢,有回还死了个十七八岁的小子,尸体抬回来时,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糠饼。
“那时候我总愁。”老周摸着账本上的破洞,声音低下去,“愁明天的粮在哪,愁弟兄们的肚子能不能填饱,愁李统领会不会因为没粮被朝廷怪罪。”
他抬头望着营外的黑暗,那里是太行山的梯田,从前是地主的私产,现在成了靖南营的开荒地。“有回半夜,我抱着账本坐在营门口哭,哭咱们的弟兄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哭咱们的枪里没子弹,哭咱们的营墙漏雨……”
转变是从“烧诏”开始的。
那天老周看着李昊把诏书扔进火里,火光映得他的脸发红。他突然想起李昊说过的话:“自立不是喊口号,是要有饭吃,有枪打,有自己的家。”
从那以后,老周带着营里的弟兄们干了件“大事”——开荒。
他们选了鹰嘴崖下的一片荒坡,用锄头翻土,用粪肥养地,种了二十亩小麦。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挑着水桶去山下的溪里打水,浇到地里。老周的手掌磨出了血泡,缠上布条继续干,说:“我爹当年种地,手上的泡比我还多,我这是继承他的手艺。”
王二的弟弟王三也来了。这孩子才十六岁,跟着王二来靖南营时,瘦得像根竹竿。现在他跟着老周养羊,每天早上赶五十只羊去山上,晚上回来挤奶,把奶分给伤兵喝。“羊奶补身子。”他摸着羊羔的脑袋,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等羊长大了,能卖钱,能买更多种子,能养更多羊!”
小周也没闲着。他带着几个弟兄,在营后挖了条地道,用来藏粮。“上次清军来抢粮,咱把粮藏在地道里,他们翻遍了营地都没找到。”小周拍了拍地道口的土,“现在咱有粮了,不用怕他们抢!”
“老周,等收了粮,咱吃白面馒头!”人群里有人喊。
老周摇头,手指点了点账本:“先留着,给伤兵补身子。上次张老三中了枪,脸都白得像纸,喝了羊奶才缓过来。咱的粮,得先紧着最需要的人。”
营地里爆发出笑声,王二把雁翎刀往地上一插,吼道:“老周,你这账本比朝廷的圣旨还管用!”
李昊走过来,接过老周手里的账本,翻了翻,指着上面的“小麦二十亩”“羊五十只”说:“老周,你这才是靖南营的根基。”
老周望着李昊,眼睛发亮:“对!根基在这——有地,有粮,有羊,咱就能站得稳!以前喊‘自立’喊得喉咙冒烟,现在有粮了,底气足了!”
他转身望着营火旁的弟兄们:王二在磨刀,刀鞘上的“守土”发亮;赵刚在教秀才改《论语》;狗儿在擦短刀,刀身的“杀清兵”泛着光;王三在喂羊,羊羔咩咩叫着。这些画面,像幅画,挂在老周的心里——这就是他的根基,是靖南营的根基,是所有弟兄们的活路。
深夜,老周坐在营后的地里,摸着刚冒芽的小麦苗。
风里飘来麦香,他想起去年的今天,还在地主家地里锄草,地主站在旁边骂:“慢点儿,别踩坏了我的苗!”现在,这片地是靖南营的,麦苗是自己的,连风里都带着自由的味道。
“爹。”他对着地里的麦苗轻声说,“咱没给你丢脸。咱种出了粮,养了羊,让弟兄们能吃饱饭,能打清军。”
远处传来营火的喧哗,是弟兄们在唱歌。歌声里有“守土护民”,有“打跑清军”,有“吃白面馒头”。老周笑着,把账本揣进怀里——那本破账本,不是账本,是靖南营的根基,是他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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