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崭新的告示,被贴在了襄阳城的布告栏上。
墨迹未干,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上面用最严厉的措辞,写着新鲜出炉的《禁绝北货令》。
法令由盟主刘表与先锋曹操联名签发,措辞严厉,杀气腾腾。
“……凡贩运、私藏、购买北货者,一经查实,货物没收,人,以通敌论处!”
布告栏前,围观的百姓黑压压一片,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惊愕与不安。
气氛,瞬间肃杀。
……
蔡瑁府邸。
后花园内,暖风和煦,与府外的肃杀气氛判若两个世界。
蔡瑁半躺在胡床上,手中把玩着一只来自北方的琉璃杯,杯中美酒殷红如血。
一名管家匆匆走来,将一份《禁绝北货令》的抄本,恭敬地呈上。
蔡瑁甚至没有起身,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
“禁令?”
他轻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不。”
他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随手将那价值千金的琉璃杯扔给管家。
“这是独门生意。”
管家心领神会。
蔡瑁坐直了身体,肥胖的脸上,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
“传令下去。”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阴冷。
“风声紧,让我们的船队晚上出航。所有北货,价格,在原来的基础上,再提三成!”
“告诉那些想分一杯羹的家族,想从我的水路上过,就得拿出两成的利来孝敬!”
“这……”
管家面露难色。
“将军,这可是曹公亲自督办的禁令,若是被他的人抓到……”
“曹操?”
蔡瑁冷笑一声,重新躺了回去,闭上了眼睛。
“他如今不过是一条寄人篱下的丧家之犬!在荆州这片地界上,他说了,不算!”
“我蔡家的船,谁敢查?谁又敢拦?”
……
禁令颁布的第三天。
襄阳城内的物价,疯了。
一斤北地精盐的价格,从三百钱,一夜之间飙升到了一千钱,而且有价无市。
铁匠铺里,一把最普通的菜刀,价格翻了五倍。
布庄里,那些颜色鲜艳的共和布,更是被炒成了天价。
民间对北方商品的依赖,早已深入骨髓。
这一纸禁令,没有伤到北方的根基,却先把自己人的脖子给死死扼住。
民怨,如同地下的暗火,开始悄然蔓延。
与此同时,一条条挂着蔡氏、蒯氏、张氏等荆州大族旗号的船队,趁着夜色,源源不断地从长江水道,将北方的货物偷运入境。
他们垄断了所有的走私渠道,大发国难财。
曹操派出的巡查队,很快就成了摆设。
在水网密布的荆襄之地,这些外来的巡查官,就像没头的苍蝇。
要么,在前去查抄的路上,被一袋袋沉甸甸的金子,堵住了嘴。
要么,就在某个风高浪急的夜晚,连人带船,“意外”沉入江心,尸骨无存。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所谓的联盟禁令,在根深蒂固的地方势力和巨大的利益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张窗户纸。
……
就在南方各大家族为了争抢走私份额,斗得不可开交之时。
一个名为“蜂巢”的神秘组织,悄然介入了这场混乱的游戏。
他们不直接参与走私。
他们只提供“服务”。
一条通往江夏的隐秘水道图,售价五百金。
一份曹操巡查队未来三天的巡逻路线,售价一千金。
一次全副武装的护航,保证船队安全通过最危险的江段,抽三成利。
“蜂巢”就像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精准地切入了这场走私狂潮的每一个环节。
他们用北方最新的情报和军事手段,为南方的走私贩子们,提供了前所未有的“便利”。
代价,很简单。
黄金,或者,南方的军政情报。
一时间,南方的走私活动,变得更加猖獗,更加隐蔽,也更加的“专业化”。
整个南方的经济秩序,在内外勾结之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走向了崩溃。
……
联盟中军大帐。
曹操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就在刚刚,一支由蔡瑁的亲外甥亲自押运的,规模空前的走私船队,在汉水之上,被他麾下最忠诚的将领曹洪,人赃并获。
船上,不仅有堆积如山的违禁北货,甚至还有一批北方军工坊最新出产的制式兵器!
这是通敌!
是叛国!
“带进来!”
曹操一声怒吼。
两名甲士,将一个被五花大绑,吓得面无人色的年轻人,推搡了进来。
年轻人一看到端坐帐中的蔡瑁,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嚎啕大哭。
“舅舅!救我!舅舅!”
蔡瑁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猛地站起身,对着曹操拱了拱手。
“曹公!此子虽是我外甥,但其行径,实乃家族之耻!国法无情,还请曹公……依律处置!”
他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
曹操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半个时辰后。
所谓的“依律处置”结果出来了。
几个负责押船的管事和船夫,被当场斩首,成了替罪羊。
而真正的幕后主使,蔡瑁的外甥,则以“受人蒙蔽”为由,仅仅被“杖责二十,禁足三月”。
消息传出,全军哗然!
曹操的嫡系将领们,个个义愤填膺,几乎要当场拔刀。
而荆州一系的将领,则纷纷为蔡瑁“大义灭亲”的举动,高声叫好。
联盟内部那道早已存在的裂痕,在这一刻,被彻底撕开,再也无法弥合。
当天夜里。
曹操独自一人,坐在帅帐之中。
桌案上,摆着一份来自前线的战报。
上面没有刀光剑影,只有一串串冰冷的数字。
“……禁令颁布一月,我方境内盐价、铁价飞涨三倍,民怨沸腾。”
“……荆州、江东两地,共计二十七家大型织造坊、三十五家铁匠铺,因无法与北货竞争,宣告破产。”
“……我方发行的军票,信用崩溃,黑市上兑换‘共和元’的比例,已跌至十比一。”
“……据不完全统计,通过走私流入我境的北货总价值,已超过三百万金,其中七成利润,被各地世家大族瓜分。”
禁令,至此,已沦为一纸空文。
一场旨在扼杀对手的经济封锁,最终却变成了一场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滑稽闹剧。
“噗——”
曹操再也压抑不住胸中的郁气,一口鲜血,猛地喷在了那份战报之上,染红了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数字。
他败了。
在战场之外,用一种他最不熟悉,也最无法理解的方式,败得一塌糊涂。
这种从根子上的腐朽,这种制度上的溃烂,让他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与绝望。
这不是一两个人的问题。
这是整个阶级,整个体制,都已经烂透了!
……
就在南方联盟因为走私丑闻闹得鸡飞狗跳,几乎要当场散伙之时。
遥远的许都,人民城。
财政部主厅内,烛火通明。
甄姬看着“蜂巢”刚刚呈上来的,关于南方经济混乱的总结报告,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动人心魄的弧度。
“他们的钱,已经乱了。”
她放下报告,抬起那双美得令人窒息的眸子,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人心,也该乱了。”
她转过身,对着身后的机要秘书,下达了一道冰冷的命令。
“启动下一步。”
“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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