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巴车在省道上颠簸，初春的麦田刚冒绿，风卷着土腥味扑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灰痕。林晓把帆布包抱在怀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包角——那处磨白的痕迹，是前作查医保窝案时，在古县村民家蹭到的墙灰。她掏出手机，信号时断时续，犹豫了两秒，还是拨通了陈谨的电话。
“喂，晓啊？”陈谨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刚从文件堆里抬头的沙哑，“到隆安了？”
“还在路上，刚过滨海界碑。”林晓往车窗边凑了凑，想让信号清楚些，“陈主任，隆安的举报您也听了——漏雨、报销压着，全是‘拖’出来的事，跟医保案里那些‘推活’的套路像，但又不一样，他不贪，就怕担责。”
电话那头静了静，传来翻纸页的声音——林晓能想象到，陈谨准是坐在党史研究室那张旧木桌前，手里捏着她前几天发的举报摘要。“不贪的‘躺官’才难查。”陈谨的声音沉了沉，“贪腐有账本、有实据，‘拖’是软刀子，查的就是‘人证’——你别光盯政府文件，去找两类人：一是被压报销的患者，问他们断药时有多难；二是向阳里的施工队，去年8月承诺改造，肯定找过队，问为啥没动工。前作查张志强，不就是靠刘大妈那句‘药堆半间屋’，才撕开口子的？”
林晓心里一震，指尖在帆布包上掐了个印子。她想起前作里，陈谨教她“查民生案要贴地走”，别总往会议室钻。“我记着了。”她顿了顿，又补了句，“隆安医保局有个小王，前作配合过咱们查违规开药，我刚给他发了消息，想让他帮我查李婶的报销记录，他没敢明说，就回了个‘晚上发你’。”
“小王是个懂分寸的。”陈谨笑了笑，“基层干部难，不敢得罪领导，又怕对不起老百姓，你别逼他，给他留余地。前作他帮你查处方单，不也没声张？记着，咱们是来解决事的，不是来揪着谁的小辫子。”
挂了电话，中巴车正好过个坎，猛地一颠，林晓手里的手机差点滑出去。她攥紧手机，看着屏幕上陈谨的名字，心里暖烘烘的——从医保案到现在，陈谨总在她拿不准的时候，给她指条贴地的路。前作她刚办案时，急着找证据，差点逼得一个社区医生辞职，是陈谨拉着她去社区菜市场，看老人排队买菜，说“你查的不是案子，是他们的日子”。
车窗外的景色渐渐变了，麦田少了，换成了挂着“隆安招商攻坚”横幅的厂房，路边的广告牌上，印着高县长和企业代表握手的照片，笑容刺眼。林晓别开眼，掏出笔记本——那本记满医保案细节的本子，她一直带在身上。翻开最新一页，她写下陈谨的话：“找患者、找施工队——贴地走。”笔锋顿了顿，又添上“李婶：胰岛素断药”“王大爷：漏雨摔跤”，每个名字后面，都画了个小圈，像前作里圈住那些受苦的患者一样。
傍晚六点多，中巴车终于开进隆安县城。车站不大，出站口挤满了拉客的三轮车，车把上挂着“去向阳里5块”的纸牌。林晓没坐三轮车，背着帆布包往巷子里走——她在网上查过，离向阳里最近的招待所，在一条老街上，便宜，也隐蔽。
老街的路是青石板铺的，踩上去“咯吱”响。两边的门面大多关了，只有几家小饭馆还亮着灯，飘出炒青菜的香味。林晓找到那家“隆安招待所”时，门脸儿比网上拍的还小，招牌上的“招”字掉了个提手旁，成了“召待所”。
“姑娘，住店？”柜台后，一个穿蓝布围裙的大妈抬头，手里还擦着碗，“就剩一间二楼的单间了，带空调，80一晚。”
林晓点点头，把身份证递过去。大妈登记时，扫了眼她的帆布包，笑着说：“看你这包，不像来旅游的——是来办事的吧？最近来隆安办事的多，都是冲招商来的，住我这儿的就有俩企业的人。”
“我找朋友，在向阳里。”林晓没说实底，接过钥匙时，随口问了句，“大妈，您知道向阳里吗？听说那小区漏雨挺厉害。”
大妈擦碗的手顿了顿，往门口瞅了瞅，压低声音：“咋不知道？我侄女就住那儿，去年秋天就说要改造，到现在没动静。上个月连阴雨，她家屋顶漏得床都没法睡，找社区，社区让找住建局；找住建局，说高县长没签字，不敢动。高县长啊，天天忙着招商，哪顾得上老百姓漏雨？”
林晓心里“咯噔”一下，这话和举报信里的一模一样。她没再多问，接过钥匙往二楼走——楼梯间的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的红砖，每走一步，楼梯板就晃一下。房间不大，一张单人床，一个掉漆的衣柜，空调挂在墙上，外壳黄得发暗。林晓放下帆布包，打开空调，“嗡嗡”的响声差点盖过窗外的虫鸣。
她刚把行李收拾好，手机就震了——是小王发来的消息，附了张截图。林晓点开，是李婶的医保报销记录：申请日期是2024年12月15日，状态写着“待审批”，审批意见栏里，有一行小字：“经高县长批示，暂缓支付，优先保障招商资金——2024.12.20”。
林晓盯着那张截图，手指冰凉。她想起前作里，张志强在报销单上签的“同意支付”，那是贪；高县长签的“暂缓支付”，是怕——怕超支，怕问责，就是不怕李婶断药。她给小王回了条消息：“谢了，注意安全，别让人知道。”
小王很快回复：“林组长，您小心点，高县长身边的人盯得紧。前几天有个记者来问向阳里的事，没待两天就被‘请’走了。”
林晓看着那条消息，攥紧了手机。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楼下的老街静了，只有路灯投下昏黄的光，照在青石板路上。她想起陈谨说的“贴地走”，想起大妈说的“侄女漏雨没处睡”，想起李婶那句“真活不下去了”。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前作的笔记本，翻到记着“刘大妈”的那页——上面写着：“2024.5.12，刘大妈说‘为了买药，把孙子书包钱挪了’，哭的时候，手里攥着空药盒。”林晓的眼睛有点酸，她把李婶的截图存到手机里，在笔记本上写下：“2025.3.20，隆安李婶，胰岛素断药2天，报销压3个月，审批意见：暂缓支付。”
她坐在床沿，对着那张截图看了很久。空调还在“嗡嗡”响，像无数个被拖延的民生诉求，在耳边绕。她想起明天要去医保局暗访，得换身便服——不能穿那套藏蓝西装，太扎眼。她打开衣柜，把带来的牛仔裤、浅蓝衬衫拿出来，叠放在床上。衬衫是前作结案时买的，穿了快一年，袖口有点松，但很干净。
“明天见真章。”林晓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镜子里的人，短发有点乱，眼神却亮，和前作刚查医保案时一样，带着点冲劲，但又多了几分稳。她知道，隆安的“拖”案不好查，没有账本，没有赃款，只有老百姓的苦和干部的怕。但她不怕——前作能从一堆处方单里找出腐败，这次就能从一次次“暂缓”里，揪出不作为的根。
她关了空调，房间里瞬间静下来，能听到窗外的虫鸣和远处传来的狗叫。她把手机放在枕头边，把笔记本压在枕头下——就像前作每次办案时那样，带着这些“民生证据”，才能睡得踏实。
躺在床上，她想起白天中巴车司机说的话：“隆安这两年，招商的楼盖得快，老百姓的屋漏得更快。”她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上的霉斑——那霉斑像极了向阳里漏雨的屋顶，像极了李婶断药时苍白的脸。
“明天，先去医保局。”林晓在心里默念，“先找李婶的报销单，再找那些被‘暂缓’的名字。”她闭上眼，前作里患者们的笑脸、陈谨的叮嘱、小王的提醒，像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转——这些，都是她贴地走下去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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