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铁匠铺后院的草叶上时，韩烨已经将那块黑铁搬到了灵炉旁。这是他修复灵炉后的第三日，前两日他都在反复熟悉灵炉的火焰特性——那淡蓝色的火苗看似柔和，实则温度远超寻常炭火，稍不留意就能将坚硬的铁块熔成铁水。此刻，他掌心微微出汗，不是因为清晨的凉意，而是源于一种混杂着期待与忐忑的激动。
《天工造物录》的书页在晨光中泛着陈旧的黄，韩烨指尖划过“初阶炼器总纲”那一页，目光落在“凡铁入灵，以力引之，以文固之”十二个字上。谷洪残魄留下的记忆碎片里，也曾有过类似的叮嘱：“炼器非打铁，锻的是器形，凝的是灵力，刻的是灵韵。”他深吸一口气，将黑铁托在手中掂量——这是块从吴铁匠那里讨来的废料，质地坚硬，布满细小的砂眼，寻常铁匠只会将其回炉重炼，却恰好适合用来练手。
韩烨先将灵炉的风门调至最小，引燃了半把火绒草。淡青色的炉壁上，那道被他补全的“聚火”灵文随着灵力的注入泛起微光，如同苏醒的蛰虫。火苗舔舐着炉膛，从赤红渐变为橙黄，最终稳定在清澈的淡蓝。他定了定神，运转起《聚灵诀》，一丝微弱却精纯的灵力自丹田升起，顺着手臂经脉流至指尖。当指尖触碰到黑铁时，冰凉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随即手腕微沉，将黑铁稳稳送入灵炉。
“嗤——”黑铁与蓝火相触的瞬间，表面立刻腾起一层白烟，那些附着的铁锈和杂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韩烨目不转睛地盯着炉膛，按照《天工造物录》的记载，此时需以灵力包裹铁块，隔绝火焰的过度灼烧，同时感受金属内部的结构变化。他试着将灵力像薄纱般罩在黑铁表面，却发现这远比操控木炭困难——灵力过于稀薄，刚靠近火焰就被灼热的气浪冲散，引得铁块表面泛起不均匀的红热。
“不对……”韩烨皱眉，想起谷洪说过“灵力如丝，需缠而非罩”。他调整法门，将灵力凝聚成数缕细丝，小心翼翼地探入黑铁内部。这一次，灵力不再被火焰驱散，反而顺着金属的纹理游走，将那些细微的砂眼一一标出。他心中一喜，正要加大灵力输出，却见黑铁突然“嗡”地一声震颤，表面竟浮现出细密的裂纹。
“不好！”韩烨急忙撤去灵力，将黑铁从灵炉中取出。铁块已经烧得通红，那些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显然是灵力注入的时机过早，金属内部结构尚未因高温软化，强行侵入反而导致了崩裂。他看着这块废铁，额角渗出细汗——原以为修复了灵炉、记下了灵文便已掌握入门诀窍，此刻才明白，炼器远比想象中更讲究时机与分寸。
吴铁匠在前院敲打铁器的叮当声隐约传来，带着一种古老而踏实的韵律。韩烨深吸一口气，将碎裂的铁块扔到废料堆里，又取来一块相似的黑铁。这一次，他没有急于注入灵力，而是耐着性子观察火焰对铁块的影响：起初是表面发黑，随后转为暗红，接着是通体赤红，最后在蓝火的持续灼烧下，边缘开始微微发亮——那是铁块即将软化的征兆。
“就是现在！”韩烨眼中精光一闪，左手握住长柄铁钳固定铁块，右手提起那把被他磨得锃亮的锤子。他没有立刻锻打，而是先将灵力凝聚于锤尖，按照“锐金”灵文的笔画轨迹，在半空中虚画了三遍。灵文的线条并不复杂，形似一柄向上的箭头，却蕴含着锋锐破坚之意，只是每一笔的转折处都需要精准的灵力控制，稍有偏差便会失去灵效。
当锤面与红热的铁块相触时，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在院中回荡。韩烨没有用蛮力，而是将灵力顺着锤击的力道送入铁块，同时手腕一转，试图在铁块表面留下“锐金”灵文的第一笔。然而，高温让铁块变得异常滑腻，灵力刚一接触就被蒸腾的热气冲散，锤面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凹痕，连最基本的线条都没能成型。
“再来！”他不气馁，再次将铁块送入灵炉。蓝火舔舐着金属，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仿佛在嘲弄他的笨拙。这一次，他特意延长了灼烧时间，直到铁块呈现出近乎熔融的亮红色，才再次取出锻打。灵力顺着锤尖流淌，比之前沉稳了许多，可当笔尖般的灵力触碰到铁块时，却像陷入了泥潭——过于软化的金属无法承载灵力的刻化，灵文刚显雏形就随着铁块的变形而溃散。
太阳渐渐升高，后院的阴影越来越短。韩烨不知疲倦地重复着灼烧、锻打、刻画的过程，汗水浸透了粗布短褂，顺着脸颊滴落在滚烫的铁块上，发出“嗞嗞”的声响，瞬间化为白雾。他的手臂开始酸痛，灵力也消耗大半，丹田处传来阵阵空乏感，但他仿佛毫无所觉，眼中只有那块在火焰中反复淬炼的黑铁和心中那道清晰的“锐金”灵文。
第七次将铁块从灵炉中取出时，韩烨的动作已经有些迟缓。他看着铁块表面那些深浅不一、杂乱无章的印记，忽然想起谷洪残魄的一句话：“灵文者，非刻于表，乃凝于内，需与器共鸣，方得真意。”他停下动作，不再执着于模仿灵文的形态，而是闭上眼睛，回忆着“锐金”灵文所蕴含的锋锐之意。
片刻后，他睁开眼，眸中已无焦躁，只剩平静。这一次，他没有急于挥锤，而是将手掌轻轻按在红热的铁块上。灼热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刺痛感让他的精神更加集中。灵力不再刻意凝聚成笔，而是化为一股纯粹的“锐”意，顺着掌心缓缓渗入铁块内部。当这股意念与金属本身的坚硬特性相遇时，铁块竟微微震颤起来，表面浮现出一层极淡的银光。
“就是此刻！”韩烨猛地提起锤子，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追求精准，而是顺着那股共鸣的韵律，重重一击！
“铛——”
清脆的撞击声不同于以往的沉闷，带着一丝奇异的金属鸣响。当锤面抬起时，韩烨看到铁块表面赫然出现了一道模糊却连贯的线条，虽不完美，却隐隐透着锋锐之气。他心中一喜，正要乘胜追击补全灵文，却见那道线条突然黯淡下去，如同风中残烛，最终彻底消失在铁块的红热中。
灵力耗尽的眩晕感瞬间袭来，韩烨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了灵炉的边缘才稳住身形。他看着那块再次恢复普通的黑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失败了，终究还是失败了。灵文的刻画不仅需要精准的控制，更需要灵力与金属、火焰之间的微妙平衡，而他显然还没能掌握这其中的诀窍。
院门外传来吴昊的呼喊声：“烨哥，该吃饭了！”韩烨擦了擦脸上的汗，扬声应道：“就来。”他最后看了一眼灵炉中仍在跳动的蓝火，眼中没有沮丧，反而多了几分明悟。第一次炼器的失败，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炼器之道的深奥，也让他对那本《天工造物录》和谷洪残魄的传承有了更深的敬畏。
或许，真正的炼器，从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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