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烨将最后一柄刻好“破甲”灵文的猎刀递给等候的猎户时，窗外的天色已近黄昏。铁匠铺里弥漫着铁器冷却后的淡淡青烟，墙角堆着的铁矿石比往日少了大半，而装灵石的木盒却沉甸甸的，发出细碎的碰撞声——那是近几日积攒的收获。他揉了揉酸胀的肩膀，正想叫吴昊一起收拾工具，眼角却瞥见炉边的陶瓮空了。
那陶瓮里原本装着火绒草。
这不起眼的灵草是低阶炼器的关键引火物。寻常炭火无法催动灵炉的“聚火”灵文，必须以火绒草干燥的茎叶作为媒介，才能让火焰稳定在淡蓝色的灵火状态。韩烨之前从韩振那里讨来的边角料早已用尽，后来都是托镇上的“百草堂”按月供应。昨日他还清点过，陶瓮里至少还剩小半捆，足够支撑三天，怎么突然就空了？
“昊子，你动过炉边的火绒草吗？”韩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记得清晨生火时还用过，当时明明还剩不少。
正在劈柴的吴昊直起腰，黝黑的脸上满是茫然：“没有啊烨哥，你说过那草金贵，不让我随便碰的。”他丢下斧头凑过来，看着空陶瓮也愣了神，“奇怪，早上我扫院子时还看见瓮口露着草叶呢。”
韩烨眉头微蹙。他走到陶瓮边，伸手探了探内壁，摸到一层细微的草屑——不像是自然耗尽，倒像是被人刻意倒空的。铁匠铺的门整日敞开着，往来的猎户、镇上的居民进进出出，谁会动这不起眼的灵草？他正思忖着，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百草堂的伙计王二。
“韩小哥，忙着呢？”王二脸上堆着笑，手里却空着，不像往常送药材时的样子。
韩烨心中一动，迎上去问道：“王二哥是来送火绒草的？我正想明天去你店里取呢。”
王二的笑容僵了一下，搓着手支吾道：“这……韩小哥，实在对不住，火绒草没了。”
“没了？”韩烨追问，“上个月我跟李掌柜订了月供，说好这个月初三送货，今天才初一，怎么会没了？”
“是被人包圆了。”王二压低声音，眼神往街对面瞟了瞟，“昨天傍晚，韩家分支的管事突然来店里，说要买下镇上所有的火绒草，不论多少，出价是市价的两倍。李掌柜架不住诱货，就把存货全卖了，连给你留的那份也……”
韩家分支？韩烨的心沉了下去。清风镇的韩家虽只是旁系，却仗着有修士坐镇，在镇上向来横行。他立刻想起前日那个假意定做匕首的管事，以及对方临走时那探究的眼神——当时他只当是寻常试探，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王二哥，韩家买这么多火绒草做什么？”吴昊在一旁忍不住插话，“他们又不打铁。”
王二叹了口气：“谁知道呢？那管事说了，韩家最近要炼制些‘家用铁器’，需要火绒草引火。不过这话谁信啊……”他凑近韩烨，声音压得更低，“韩小哥，你最近是不是得罪韩家了？那管事临走时特意交代，往后百草堂的火绒草，只供韩家，概不外卖。”
最后一句话像块石头砸进韩烨心里。他望着王二离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炼制家用铁器？韩家分支里光修士就有五人，要打铁也轮不到用这种低阶灵草。明摆着，这是冲他来的。
“是那个韩平长老！”吴昊气得脸通红，抄起墙角的锤子就往外冲，“我去找他们理论！凭什么不让卖火绒草？”
“回来！”韩烨喝住他，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你去找他们，说什么？说他们故意刁难一个铁匠学徒？”
吴昊梗着脖子停下脚步，眼眶泛红：“可……可没有火绒草，灵炉用不了，订单怎么办？王大叔他们还等着猎刀进山呢！”
铁匠铺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墙角铁砧上未完工的铁器反射着昏黄的光。韩烨走到灵炉边，伸手抚摸着暗青色的炉壁。这口他亲手修复的灵炉，如今已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没有火绒草，灵文无法催动，灵炉与普通铁炉无异，那些等着灵器的猎户怎么办？那些积攒材料冲击高阶灵器的计划，又该如何推进？
韩平这一步，看似只是断了火绒草，实则是想掐断他的生路。
“烨哥，要不……咱去跟韩家服个软？”吴昊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不甘，“毕竟他们是大家族，我们……”
“服软？”韩烨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我没做错什么，为何要服软？”他想起谷洪残魄偶尔提及的往事——当年谷洪便是因不愿向权贵低头，才落得身陨道消的下场。如今他若为了区区火绒草就弯腰，岂不是辜负了前辈的教诲？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目光落在门外——猎虎村的方向。那里有与他一同长大的乡邻，有曾在他被韩家子弟欺辱时出手相助的猎户，有看着他从懵懂少年长成铁匠学徒的叔伯。
“不用求他们。”韩烨的声音重新变得沉稳，“火绒草不是只有镇上才有，妖兽山脉外围多的是，只是采摘麻烦些。”
吴昊眼睛一亮：“可我们没时间进山啊，明天还有三单等着开工呢。”
“我们没时间，但有人有。”韩烨走到柜台前，取出三块下品灵石放在桌上，“你去趟猎虎村，找王大叔他们帮忙。就说我韩烨求他们进山采些火绒草，代价是……帮他们每人免费炼一件灵器，不论斧头还是箭头，随他们选。”
“免费？”吴昊吃了一惊，“烨哥，这太亏了！一件灵器至少能卖五块灵石呢！”
“不算亏。”韩烨摇头，指尖在灵石上轻轻敲击，“火绒草是眼下的难关，可人心才是长久的根基。王大叔他们常年在山里讨生活，熟悉火绒草的生长地，让他们帮忙最稳妥。至于代价……”他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就当是，提前还他们的情分。”
他没说出口的是，韩平想断他的路，他偏要走出一条更宽的路来。韩家能买通百草堂，却买不通猎虎村猎户们的情谊。
吴昊虽仍觉得可惜，却还是抓起灵石跑了出去。铁匠铺里只剩下韩烨一人，他重新点燃油灯，将未完工的铁器搬到铁砧上。没有火绒草，无法用灵炉，但普通铁器的活计还能做。他抡起锤子，一下下敲打在铁块上，清脆的叮当声在寂静的铺子里回荡，仿佛在向暗处的对手宣告——这点刁难，打不倒他。
夜色渐深时，韩烨放下锤子，看着铁砧上初具雏形的普通柴刀，眉头依然没有舒展。他知道，这只是开始。韩平既然动了手，就绝不会只满足于断火绒草。接下来，或许是铁矿石，或许是灵晶，甚至可能是更直接的打压。
他走到灵炉边，缓缓坐下，运转起《聚灵诀》。微弱的灵气在经脉中流转，带来一丝清凉。黑暗中，他的目光落在灵炉内壁那道“聚火”灵文上，心中默念：谷前辈，您说过炼器之道，不仅炼器物，更炼心志。这点风浪，我接得住。
窗外，清风镇韩家祠堂的方向，一盏孤灯亮至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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