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行！！！”
龙首的咆哮，如山崩，如海啸，携带着一个战士毕生的意志与荣耀，狠狠地砸在实验室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那不是请求。
不是商议。
那是一个最高指挥官，用生命下达的，不容置喙的……军令！
时间，在这一刻被撕裂成了两半。
一半是龙首那顶天立地的身影，燃尽生命的光，决然而立。
另一半，是所有研究员那被抽干了所有血色，只剩下惊骇与呆滞的脸。
“不……龙首！不要！”
副主管老赵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疯了一般地想要冲过去。
但他刚迈出一步，就僵在了原地。
龙首的眼神，平静地扫了过来。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命令的威压，只有一种……托付。
一种沉甸甸的，将整个世界的重量，都放在你肩上的托付。
老赵的腿，像是灌了铅。
他想起了入伍时的誓言。
想起了在战场上，龙首为他挡下流弹时，对他吼出的那句“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眼泪，决堤而下。
一个年过半百，见惯了生死的铁血汉子，在这一刻，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他知道，他无法违抗。
他也不能违抗。
这是龙首，为那个他最看重的兵，选择的……归宿。
“执行……命令。”
老赵闭上了眼睛，两行滚烫的泪水滑过脸颊，声音沙哑得如同被钝刀切割过的岩石。
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整个实验室，响起一片压抑到极致的抽泣声。
一名年轻的研究员，双手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了肉里。
另一名女研究员，已经瘫软在地，绝望地看着那个如同丰碑般的背影。
但是，没有一个人再提出反对。
他们颤抖着，伸出手，在控制台上，输入了一道又一道代表着“毁灭”与“重塑”的指令。
“最高级别生物能量场引导程序……重启。”
“权限认证……通过。”
“目标锁定……龙首！”
“模式设定……单向传输，火种模式！”
“接收端校准……郑前真灵！”
当最后一道指令被含泪确认，整个实验室的灯光，瞬间黯灭！
取而代之的，是一束束幽蓝色的能量引导光束，从四面八方亮起，精准地，聚焦在了实验室中央，那个笔直站立的男人身上！
嗡！
低沉的轰鸣声响起。
那不是机器的噪音，而是纯粹的能量在共振！
龙首的身体，被那幽蓝色的光芒彻底笼罩。
他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根部开始变得斑白，然后是枯黄，最后化为飞灰。
他的皮肤，失去了光泽，一道道皱纹如同沟壑般疯狂滋生，生命力正在被急速抽离。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安静地站着，目光穿透了能量光束，穿透了那具完美的义体，仿佛看到了那个沉睡的灵魂。
他的眼前，开始浮现出一幕幕画面。
是少年时，第一次穿上军装，在国旗下敬礼的自己。
是青年时，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背着受伤的战友，冲出火线的自己。
是中年时，失去挚爱的妻子，抱着襁褓中的女儿，在墓碑前发誓要守护这个国家的自己。
是现在，看着那个叫郑前的混小子，一次又一次创造奇迹，从他身上看到了年轻时自己的影子。
一生的记忆。
一生的荣耀与伤痛。
一生的坚持与信仰。
所有构成“龙首”这个人的情感、意志、经历……都在这幽蓝色的光芒中，被分解，被提纯，被压缩成了一点……
极致璀璨的，金色的火星。
“小子……”
他最后的声音，不再是通过喉咙发出，而是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响起。
“我女儿……就拜托你了。”
“替我……好好看看这个，我们用命……守护的世界。”
轰！！！
那一点金色的火星，骤然爆发！
它化作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流光，拖着长长的尾焰，决绝地，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个悬浮在半空，神圣而安静的“融合体”！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那道金色流光，如同倦鸟归林，如同乳燕投怀，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融合体”的眉心。
死寂。
整个世界，仿佛都失去了声音。
所有的光芒，无论是幽蓝的能量，还是神圣的白光，都在这一刻，尽数敛去。
实验室中央，龙首原本站立的地方，空空如也。
只剩下……
一套叠放得整整齐齐的，陈旧的军装，和一枚闪亮的勋章，静静地躺在地上。
形神俱灭。
连一丝灰烬，都未曾留下。
“龙首！！！”
老赵再也抑制不住，发出一声悲恸欲绝的咆哮，跪倒在地。
整个实验室，哭声震天！
也就在这一刻。
嗒。
一个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哭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猛地抬起头，望向那个声音的来源。
那个已经失去了所有光芒，如同最完美雕塑的“融合体”。
他的手指，轻轻地，动了一下。
嗒。
又是一下。
这一次，是眼睑。
在数百双布满了泪水与血丝的眼睛注视下，那双紧闭了许久的眼眸，缓缓地，颤抖着，睁开了一条缝隙。
一缕光，照了进去。
仿佛混沌初开的第一道光。
沉睡的意识，被唤醒了。
“郑前……”
苏婉清的灵魂在融合的灵体内发出了一声梦呓般的呼唤。
那双眼睛，彻底睁开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清澈，明亮，如同初生的婴儿。
但在这清澈的深处，却又蕴藏着一片……
看尽了沧海桑田的深邃与疲惫。
他的目光，有些茫然地扫过这个陌生的实验室，扫过那些哭泣的，呆滞的脸。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了那个即将完成的，属于苏婉清的义体之上。
一种源于灵魂最深处的眷恋与爱意，涌了上来。
他伸出手，想要去触摸。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手。
那是一双年轻的，充满力量的，属于“郑前”的手。
但是，在他的感知中，这双手，却又是那么的……陌生。
“我……”
他张了张嘴，发出了第一个音节。
沙哑，干涩。
他成功了。
龙首的牺牲，点燃了他。
他醒了过来。
他看着不远处的苏婉清，感受着那份刻骨铭心的爱。
我是郑前。
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
但紧接着，另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沉重，更加苍凉的意识，如同潮水般涌来。
我是龙首。
两股记忆，两种人生，两种意志，在他的灵魂深处，开始了剧烈的碰撞与……融合。
他缓缓地站起身。
属于郑前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摆出了一个军人般挺拔的站姿。
他的目光，越过了所有人，落在了地上那套整齐的军装和勋章上。
一种巨大的悲伤，攫住了他的心脏。
那不是属于郑前的悲伤。
那是……在为自己送行。
他缓缓抬起手，对着那套军装，对着那个空无一人的位置，敬了一个无比标准，无比郑重的……军礼。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副主管老赵。
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见他的嘴唇，轻轻翕动。
用一种混合着郑前的清朗，与龙首的沉稳的，全新的声音，轻声说道：
“老赵。”
“别哭了。”
“任务……还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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