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卷着海棠花瓣,簌簌落在侯府抄手游廊的青石板上,像铺了层碎锦。姜瑶提着半桶刚浆洗好的衣物,指尖被冷水泡得发白发皱,风一吹,冻得她下意识蜷缩了手指。廊下的朱漆柱子旁,几个三等丫鬟正凑在一起嗑瓜子,见她过来,非但没让开,反而故意把瓜子壳往她脚边踢。
“哟,这不是三姑娘吗?”一个圆脸丫鬟嗤笑一声,“手上拎的是哪个主子的衣裳?别是又偷拿了我们二姑娘的好料子吧?”
姜瑶垂着眼帘,没接话。在这侯府里,庶女的身份比正经丫鬟还不如,辩解只会招来更难听的话。她侧过身想从旁边挤过去,那丫鬟却抬脚拦住了她:“急什么?我们二姑娘丢了支玉簪,正到处找呢,你说会不会是被哪个手脚不干净的捡去了?”
“玉簪”两个字刚落,就见姜柔的贴身大丫鬟春桃气势汹汹地冲过来,身后跟着四五个小丫鬟,一个个横眉竖目,像是抓贼似的。“都愣着干什么?二姑娘的羊脂玉簪丢了!那可是老太太赏的!”春桃叉着腰,三角眼在姜瑶身上转了两圈,“我看啊,有些人天天在府里晃悠,指不定就是她偷的!”
姜瑶的心猛地沉了一下。羊脂玉簪?她隐约记得,前日姜柔去二房赴宴时,头上确实戴着支莹白的玉簪,簪头雕着朵并蒂莲,当时还被二房的嫡姐姜琳夸了句“水头足”。怎么会突然丢了?
“春桃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说。”姜瑶放下水桶,冰凉的水汽顺着裤腿往上钻,她却挺直了脊背,“我这几日除了去浣衣房,就是在自己院里,何曾见过二姑娘的玉簪?”
“没见过?”春桃冷笑一声,上前就要去扯姜瑶的衣襟,“是不是你偷的,搜身便知!要是搜出来,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姜瑶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手。侯府规矩大,即便是丫鬟,也不能随意搜主子的身——哪怕她只是个庶女。“春桃姐姐是想坏了侯府的规矩吗?”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韧劲,“我虽位份低,也是侯爷的女儿,你一个丫鬟,也敢动私刑?”
春桃被噎了一下,随即更加恼怒:“少拿身份压我!丢了老太太赏的东西,就是惊动了官府也不为过!你要是没偷,敢让我们去你院里搜搜吗?”
这话正中下怀。姜瑶知道,自己那间破败的小院,除了一张旧木床、一个掉漆的妆奁,再无他物,藏不住任何东西。可她转念一想,姜柔向来心思深,若真是故意栽赃,恐怕早就安排好了“证据”。
“我院里简陋,自然是敢搜的。”姜瑶顿了顿,目光扫过廊下看热闹的丫鬟们,声音清亮了些,“只是我记得,前日二姑娘去二房给二太太请安,头上还戴着那支玉簪。回来时我在角门见过她,当时她正跟二房的姐姐说簪子上的珠子松了,让丫鬟收起来好生保管呢。”
这话一出,春桃的脸色微变。“你胡说!二姑娘何时跟你说过话?”
“我没说二姑娘跟我说话。”姜瑶平静地回视她,“那日我去给刘妈送药,恰好听见二姑娘在月洞门跟姜琳姐姐说话。当时伺候的除了春桃姐姐,还有二房的丫鬟绿萼,不信的话,大可去问问绿萼。”
廊下的丫鬟们开始窃窃私语。二房虽不如嫡母王氏得势,但姜琳的生母是侯府的二太太,论体面,比姜柔的生母王氏只差了一筹。要是真去二房问,这话的分量就不一样了。
春桃显然没料到姜瑶会记得这么清楚,一时有些慌乱,却仍嘴硬:“就算二姑娘去过二房,也不能证明玉簪没丢在别处!我看你就是想拖延时间,把玉簪藏起来!”
“我没有藏。”姜瑶的目光转向正屋的方向,“既然春桃姐姐不相信,不如我们去回禀二姑娘和太太,请她们定夺。若是真要搜我的院子,我无话可说,但若是搜不出来,还请二姑娘给我一个说法——毕竟,‘偷窃’的名声,不是我一个庶女能担得起的。”
她的话不卑不亢,反倒让春桃没了主意。恰在这时,姜柔带着两个丫鬟款款走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怎么这么吵?找到我的玉簪了吗?”
“二姑娘!”春桃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忙上前回话,“奴婢怀疑是三姑娘拿了您的玉簪,可她不承认,还说要去回禀太太……”
姜柔的目光落在姜瑶身上,那眼神里藏着一丝得意,却又装作关切:“三妹妹,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但那玉簪是老太太赏的,若是找不回来,我不好向老太太交代。你就让她们去你院里看看吧,也好还你清白,是不是?”
这话听起来像是替姜瑶着想,实则堵死了她所有退路。若是执意不让搜,反倒显得心虚;若是让搜,一旦被“搜出”玉簪,就百口莫辩。
姜瑶看着姜柔鬓边斜插的珠花——那珠花的样式,正是前日她在二房见过的,当时姜琳还说“这支珠花配你的玉簪正好”。她心中忽然明了,姜柔根本不是丢了玉簪,而是故意设了个局,想借“偷窃”的罪名毁了她。
“既然二姐姐这么说,我自然是信你的。”姜瑶微微屈膝,行了个半礼,“只是我刚才也说了,前日见姐姐在二房时,曾说簪子的珠子松了。不如我们先去二房问问,说不定是姐姐落在那里了呢?若是贸然去搜我的院子,惊动了太太,反倒显得我们姐妹不和睦,让太太烦心。”
姜柔的笑容僵了一下。她确实是把玉簪藏在了二房的假山石后,本想等搜完姜瑶的院子,再让春桃“恰好”在假山后找到,既坐实了姜瑶“偷窃后丢弃”的罪名,又能拿回玉簪,可谓一举两得。可她没想到,姜瑶竟然记得她在二房说过的话。
“三妹妹倒是有心了。”姜柔很快恢复了镇定,语气却冷了几分,“只是二房那边我已经让人问过了,她们说没看见。我看你还是别推辞了,让她们去看看吧。”
“既如此,那就请二姐姐一同去。”姜瑶抬眸,目光清澈,“也好让姐姐亲眼看看,我这里到底有没有你的玉簪。”
姜柔没想到姜瑶如此坦荡,心里反倒有些发虚,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好,我便陪你去看看。”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姜瑶的小院走去。那院子在侯府最偏僻的角落,院墙是用碎石垒的,墙头上长满了青苔,门口连个像样的门帘都没有,只用块旧布挡着。
“这地方,也配住主子?”春桃故意大声嚷嚷,“我看啊,丢了东西,第一个就该怀疑这里!”
姜瑶没理会她,推开虚掩的木门。院子里只有一棵歪脖子枣树,树下堆着些柴火,西边的厢房是她的住处,东边的小耳房堆着杂物。
“你们搜吧。”姜瑶站在院中央,“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搜不出来,还请二姐姐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一句‘三妹妹是清白的’。”
姜柔咬了咬牙:“自然。”
春桃带着丫鬟们冲进厢房,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旧木床的被褥被扯开,露出里面打满补丁的棉絮;掉漆的妆奁被翻了个底朝天,里面只有一盒用了一半的胭脂(还是刘妈给的),几支磨秃了的炭笔,还有一件半旧的素色襦裙。
“二姑娘,没有!”一个丫鬟喊道。
“去耳房看看!”春桃不死心,又带着人冲进耳房。耳房里堆满了柴火和过冬的旧棉衣,丫鬟们把柴火搬开,把棉衣抖了又抖,除了灰尘和几根线头,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没有?”春桃急得满头大汗,眼睛死死盯着姜瑶,“你是不是藏在身上了?我要搜身!”
“放肆!”姜瑶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威严,“搜遍了院子都没有,还要搜身?二姐姐,这就是你的意思吗?”
姜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没想到姜瑶真的没藏玉簪,更没想到她敢当众顶撞春桃。周围的丫鬟们都看着呢,若是真让春桃搜身,传出去只会说她这个嫡姐容不下庶妹,苛待姐妹。
“春桃,不得无礼!”姜柔呵斥道,心里却把春桃骂了千百遍,“既然没找到,就算了。或许是我记错了地方,再仔细找找便是。”
“可玉簪……”春桃还想说什么,被姜柔一个眼刀制止了。
姜瑶看着姜柔狼狈的样子,知道时机到了。她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见:“二姐姐,现在可以说那句话了吗?”
姜柔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食言。“三妹妹……是清白的。”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我没听清。”姜瑶微微侧头,“二姐姐再说一遍?”
“我说,三妹妹是清白的!”姜柔几乎是吼出来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转身就往外走,“还愣着干什么?跟我回去!”
春桃等人慌忙跟上去,临走时还恶狠狠地瞪了姜瑶一眼。廊下看热闹的丫鬟们见没了热闹,也讪讪地散开了,只是看姜瑶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
姜瑶站在院子里,看着姜柔落荒而逃的背影,紧绷的脊背终于松懈下来。她抬手抹了把额头,才发现手心全是冷汗。这是她第一次正面反击姜柔,虽然惊险,却赢了。
一阵风吹过,枣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为她鼓掌。姜瑶走到树下,捡起一片刚抽芽的嫩叶,指尖传来一丝温润的触感。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往后的路还很长,但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任人欺辱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枣树枝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姜瑶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被打翻的水桶,慢慢往浣衣房走去。她的脚步不快,却异常坚定,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通往未来的路上。
她不知道的是,在不远处的假山后,刘妈正偷偷看着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欣慰,又很快被忧虑取代。“姑娘啊,这条路不好走,你可得多当心啊。”她低声呢喃着,转身消失在假山的阴影里。
而此时的姜柔房里,正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废物!一群废物!”姜柔把桌上的茶杯扫到地上,指着春桃骂道,“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让她姜瑶占了上风,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春桃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二姑娘息怒,是奴婢没用……要不,我们再想个办法?”
姜柔喘着粗气,眼神阴鸷得像淬了毒的刀子。“想办法?自然要想办法!”她冷笑一声,“她不是能耐吗?我倒要看看,她能得意多久!”
窗外的海棠花被风吹落了一地,像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侯府的平静之下,暗流正在涌动,而姜瑶的逆袭之路,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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