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饱含惊怒的清叱——“凌！小！天！”——如同九天之上降下的冰瀑，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狠狠砸进了沸腾喧嚣的会场！
**刷——！**
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切割，全场数百人嘈杂的议论声浪戛然而止！所有的目光，瞬间从点将台中央那混乱的核心，齐刷刷地转向声音的源头——大院入口的方向！
人群如同被摩西分开的红海，带着惊惧和茫然，下意识地向两侧退开，让出了一条通道。
通道尽头，阳光斜照下，两道身影逆光而立。
为首的，是一名女子。
她一身素雅的月白色长裙，衣料看似普通，行走间却流动着如水般的光泽。裙摆沾染了风尘仆仆的痕迹，却丝毫不掩其清冷出尘的气质。乌发如墨，只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松松绾住，几缕碎发垂落颊边，更衬得她肤色胜雪，眉目如画。然而，此刻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却笼罩着一层寒霜！眉宇间惯有的跳脱与灵动被一种深沉的愠怒和极致的疲惫所取代，那双清亮的眼眸深处，燃烧着压抑的怒火，更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不见底的困惑！
她的腰间，悬着一柄剑。
剑鞘古朴，非金非玉，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如同千年玄冰般的苍青色。即使隔着剑鞘，一股无形的、仿佛能冻结血液骨髓的森然寒气，依旧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让靠近入口的丐帮弟子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霜华剑！**
李红袖如同被这柄剑的寒气刺中，浑身猛地一震！僵直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弓弦！她涣散失焦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难以置信地钉在那柄剑上！七年前月夜下的模糊记忆碎片——那柄散发着幽幽寒气的剑——与眼前这柄寒气四溢的霜华剑，轰然重叠！
是她！
真的是她！
那个救了她性命、留下布条、让她苦苦寻找七年不得的……凌霄！
李红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柄剑带来的、刻骨铭心的寒意和巨大的、足以将她淹没的震撼！
而在凌霄身侧，落后半步的位置，如同影子般矗立着一名黑衣男子。他身形挺拔如枪，脸上覆着一张冰冷的、没有任何表情的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寒潭般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正死死锁定点将台中央那个小小的靛蓝色身影，眼神锐利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凌厉与……一种近乎挫败的怒意！正是寒星！
“娘……娘亲？！” 点将台上，凌小天看到凌霄出现，小脸上的激动和委屈瞬间被巨大的惊吓取代！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小手下意识地抓紧了李红袖靛蓝色劲装的衣摆，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凌霄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穿透纷乱的人群，瞬间锁定了点将台上那个让她又惊又怒又怕的小小身影，以及……那个被她紧紧揪住衣角、此刻同样如遭雷击、僵立当场的靛蓝色身影——李红袖！
看到小天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凌霄眼底深处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似乎稍稍平息了一丝，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愠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取代。这小混蛋！竟然真的找到了这里！还……还揪着李红袖不放！
她不再理会周围那数百道惊疑、探究、如同看戏般的目光。分开人群，如同分开无形的阻碍，迈步前行。月白色的裙裾拂过青石板地面，脚步沉稳，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压迫感。所过之处，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推开，鸦雀无声，只剩下她清晰的脚步声在死寂的院落中回荡。
嗒…嗒…嗒…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弦上。
寒星如同最忠诚的影子，紧随其后，冰冷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小天，那股无形的寒意让小天更加害怕地往李红袖身后缩了缩。
终于，凌霄踏上了点将台。
她无视了旁边几位如同泥塑木雕般、震惊得无法言语的长老。她的目光，终于从女儿身上移开，迎上了李红袖那双充满了极致震惊、茫然、困惑，甚至带着一丝惊惧的眸子。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凌霄的眼中，愠怒未消，疲惫更深。但最令人心悸的，是那深处翻涌的、如同深渊般难以解读的困惑——那是一种对世界认知被颠覆、对生命本源产生巨大疑问的茫然与挣扎！这困惑，七年前因小天的诞生而始，七年间未曾稍减，此刻，在见到李红袖本人的瞬间，如同沉寂的火山，轰然爆发！
而李红袖的眼中，则是一片混乱的风暴！恩人！真的是她！凌霄！药王谷！霜华剑！还有……这个揪着她衣角、喊她“爹”的孩子！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困惑、所有的荒谬感在这一刻交织碰撞，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撕碎！她看着凌霄那双燃烧着怒火和深重困惑的眼睛，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紧紧攫住了她。
凌霄的目光在李红袖那张英气却苍白失色的脸庞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下移，落在了小天紧紧揪着李红袖衣摆的小手上。这个动作，像一根针，狠狠刺进了凌霄眼中那深沉的困惑里。
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带着冰碴，刺得她自己肺腑生疼。她不再看李红袖，而是猛地伸出手，一把将还试图往李红袖身后躲的小天拽了出来，牢牢护在自己身后！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和保护意味。
小天被拽得一个趔趄，小脸煞白，躲在娘亲身后，只敢露出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偷瞄着李红袖。
凌霄将女儿护在身后，仿佛隔绝了所有危险和荒谬的来源。她这才重新抬起眼，迎向李红袖那依旧处于巨大冲击和茫然中的目光。
整个会场，数百人，屏息凝神，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点将台中央这诡异而震撼的对峙上——一个清冷愤怒、护犊情深的母亲；一个英气逼人、却茫然失措的“被认爹者”；一个躲在母亲身后、怯怯偷望的“认爹娃”。
空气紧绷到了极限，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
凌霄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直直刺入李红袖混乱的眼底深处。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死寂的院落，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玉盘，带着一种石破天惊的决绝和宣告：
**“李红袖，你没听错。”**
她微微停顿，目光扫过李红袖惨白的脸，扫过她左肋下那处被小天精准指出的、此刻仿佛隐隐作痛的旧伤位置，最后，重新定格在李红袖那双写满难以置信的眸子上，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狠狠砸下：
**“她找你，是因为——”**
**“她、是、你、女、儿。”**
轰——！！！
这最后的五个字，如同九天之上降下的灭世神雷，带着足以毁灭一切认知的力量，狠狠劈落在李红袖的头顶！劈落在整个死寂的聚义分舵上空！
李红袖只觉得眼前一黑，耳朵里嗡鸣一片，整个世界都仿佛在疯狂旋转、崩塌！她踉跄着，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太师椅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身体摇摇欲坠，全靠扶着椅背才勉强没有倒下。
**她是我……女儿？**
**凌霄……生的……我的……女儿？**
**女子与女子……**
这超越了她所有认知极限的宣告，如同最狂暴的飓风，将她仅存的、摇摇欲坠的理智世界彻底撕成了碎片！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足以吞噬一切的、终极的荒谬与……颠覆！
点将台下，数百名丐帮弟子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数双眼睛瞪得滚圆，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世界观崩塌的茫然！
点将台上，几位长老面无人色，如同泥塑。
寒星面具下的眼神，冰冷依旧，却似乎也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凌霄护着小天，站在风暴的中心，清冷的脸上带着决绝，眼底深处，是七年来未曾消散、此刻却达到顶峰的、巨大的、无解的困惑。
而李红袖，扶着椅背，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失焦，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是茫然地、失神地看着凌霄，看着那个躲在她身后、怯怯望着自己的小女孩……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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