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内的空气凝固。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停止了流动。
秦风站在那里，身形挺拔，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装。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
他的身后，是身穿将官服、神态恭敬的魏国锋。
他的两侧，是列队肃立、荷枪实弹的士兵。
那些冰冷的枪口，那些冷峻的面容，都成了他背景的一部分，将他衬托得如同降临凡尘的神明。
秦正国、李淑兰、秦天，三个人，三种表情，却都源于同一种情绪。
震惊。
李淑兰的身体最先有了反应。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秦风，瞳孔收缩到了极致。
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像一条脱水的鱼。
她无法处理眼前的信息，大脑拒绝接受这个颠覆了她二十多年认知的画面。
那个让她将军躬身、让军队肃立的青年，怎么可能是那个在家里总是低着头，被她呼来喝去，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的儿子？
不。
不可能。
“啊——！”
一声嘶喊从李淑兰的喉咙里冲了出来。
那声音尖锐，刺破了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她伸出一根手指，颤抖地指向秦风。
“幻觉……”
“是你……不对，不是你……”
她语无伦次，眼神开始涣散。
她踉跄着向前冲了两步，双臂伸出，不是要去拥抱，而是像要挥散一道纠缠不休的梦魇。
在她靠近秦风之前，两名士兵向前一步。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枪身在身前交叉，组成一道钢铁的屏障。
李淑兰的身体撞了上去。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浑身一抖。
那股癫狂的劲头瞬间从她身上褪去，她低头，看到了那黑洞洞的枪口，看到了士兵毫无感情的眼睛。
她慢慢抬起头，再次看向秦风。
他还是那样站着，平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嘲讽，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那是一种彻底的，源于骨子里的漠视。
李淑兰的身体开始颤抖。
她一步一步地向后退，每退一步，脸上的血色就消失一分。
当她退回到墙边时，整个人靠着墙壁滑坐到地上，脸上只剩下一种情绪。
恐惧。
就在这时，另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呵呵……”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古怪的腔调。
是秦天。
他一直呆立在原地，像一尊雕像。
此刻，他的嘴角却慢慢咧开，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呵……”
笑声越来越大，从胸腔里滚出，回荡在空旷的客厅里。
他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仿佛不这样就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他笑着，肩膀剧烈地抖动，眼角有泪水渗了出来。
他笑了。
他终于笑了。
他终于明白了。
什么商业奇才，什么天之骄子，什么秦家未来的希望。
全都是笑话。
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引以为傲的家世，他辛苦建立的人脉，他自以为是的商业手段，在眼前这个人面前，渺小得就像一粒尘埃。
他想起了秦氏集团的股价是如何崩盘的。
他想起了陈万年是如何背叛的。
他想起了林建业在荷花池边那句意味深长的“江城要变天了”。
他想起了自己像个小丑一样，带着人去李天成公司楼下叫嚣，结果被两个保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原来，这一切的背后，都站着同一个人。
那个被他鄙视了二十年，被他当成工具，被他视为家族耻辱的亲弟弟。
他不是输给了什么看不见的敌人，他甚至都不是输给了李天成那种他曾经看不起的对手。
他是输给了秦风。
彻彻底底地，输给了他最看不起的秦风。
这种认知，带来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极致的、荒诞的羞辱。
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秦天的笑声越来越癫狂，他直起身，指着瘫软在地的李淑兰。
“妈，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天天挂在嘴边的废物！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给我们秦家丢脸的耻辱！”
他又指向门口的方向，那里，他的父亲秦正国正被士兵押着，还没有带离。
“爸！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亲手磨砺出来的刀！一把捅穿了我们所有人的刀！”
“我们才是笑话！我们全家都是笑话！哈哈哈哈！”
他的精神在极度的刺激下，彻底错乱了。他时而大笑，时而流泪，时而指着家人疯狂地叫喊，像一个在舞台上独自表演的疯子。
秦正国没有理会已经疯癫的秦天。
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震惊，而是一种从骨髓深处渗透出来的，无法遏制的愤怒。
他看着自己高傲的妻子像一条狗一样瘫在地上。
他看着自己寄予厚望的继承人变成了一个疯子。
他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建立的家，在顷刻间分崩离析。
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站在他的面前。
他的儿子。
秦正国死死地盯着秦风的脸。
他想从那张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熟悉的情感。
是恨意吗？
是报复的快感吗？
是胜利者的姿态吗？
他什么都没有找到。
秦风的脸上一片平静，那双眼睛深邃得像一潭古井，不起半点涟漪。他就那样看着秦正国，就像看着路边的一块石头，一个与自己生命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这种平静，这种漠视，才是最残忍的凌迟。
它告诉秦正国，在他这个儿子心里，他秦正国、李淑兰、秦天，整个秦家，或许从来都不曾占据过任何位置。
他们连成为他仇人的资格都没有。
“嗬……嗬……”
秦正国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他身上的肌肉紧绷，青筋从脖颈处暴起，延伸到额角。
押着他的两名士兵感受到了他身上传来的力量，立刻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试图将他控制住。
秦正国猛地一挣。
那股力量是如此巨大，两名身强力壮的士兵竟被他挣得一个踉跄。
他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让整个地面都为之震动。
客厅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疯笑的秦天停了下来。
瘫软的李淑兰抬起了头。
肃立的魏国锋微微皱眉。
周围的士兵，枪口下意识地对准了他。
秦正国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前方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他缓缓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目光，像是要将秦风生吞活剥。
他张开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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