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分钟后，林家大宅。
这栋中式庭院一如既往的庄严肃穆。
门口两尊巨大的石狮子，在阳光下，显得威严而冷漠。
秦正国的劳斯莱斯，被保安拦在了大门外。
“不好意思，秦董事长，没有预约，您不能进去。”
保安的语气客气，但态度却很坚决。
秦正国脸色一沉。
放在以前，他来林家，何曾需要预约。
他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从车里下来，递给保安一个厚厚的红包。
“麻烦通报一声，就说秦正生，有万分紧急的事情，求见林建业。”
他特意用了一个“求”字。
保安掂了掂红包的厚度，脸上露出一丝犹豫，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通过对讲机向内院通报。
秦正国站在大门外，顶着初升的太阳，等待着审判。
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的煎熬。
他这辈子，从未如此低声下气，也从未如此忐忑不安。
大概过了十分钟，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才缓缓打开。
走出来的，不是管家，只是一个年轻的仆人。
仆人面无表情地对他说道：“秦董事长，我们老爷在后院的荷花池等您。车子不能进去，请您步行。”
秦正国的心又沉了一分。
这是下马威。
林家大宅占地极广，从大门走到后院的荷花池，至少要走一刻钟。
林建业这是在用这种方式，消磨他的锐气，告诉他今天谁是主，谁是客。
秦正国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嵌进肉里。
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拳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有劳了。”
他迈开沉重的步伐，跟在那个年轻仆人的身后，走进了这座曾经让他引以为傲，此刻却让他备感屈辱的庭院。
曲折的回廊，精致的假山，名贵的花木。
往日里让他赞不绝口的景致，此刻在他眼中，都变成了无情的嘲讽。
终于，他走到了后院的荷花池。
夏日的荷花早已开败，只剩下一池残荷，在微风中摇曳，显得萧瑟而凄凉。
池边的凉亭里，一个身穿白色练功服，精神矍铄的男人，正背对着他，气定神闲地打着太极。
正是林家如今的掌舵人，林建业。
秦正国站在凉亭外，不敢打扰，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等着。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他却不敢抬手去擦。
又过了足足十分钟，林建业才缓缓地收了势，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转过身，看到秦正国，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意外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说道。
“哦，正国啊，来了。”
他的语气平淡，完全没有了往日里“亲家”间的热络。
“坐吧。”
他指了指凉亭里的石凳。
秦正国不敢坐，他快步走进凉亭，对着林建业，深深地鞠了一躬。
“林老哥！”
他的声音沙哑而恳切。
“今天我来，是有一件万分火急的事情，想求您……求您拉兄弟一把！”
林建业抬了抬眼皮，示意一旁的仆人奉上茶水。
他自己端起茶杯，轻轻地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完全没有理会秦正国那近乎哀求的话语。
直到秦正国保持着鞠躬的姿势，身体都有些僵硬了，他才缓缓地放下茶杯。
“正国啊，你我相交几十年，你的性子，我还是了解的。”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力量。
“如果不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你这根脊梁，是不会弯的。”
他顿了顿，抬眼看着秦正国。
“说吧，什么事？”
秦正国直起身子，脸上充满了屈辱和恳切。
“林老哥，实不相瞒，我们秦家……这次是遇到大麻烦了。”
他不敢有丝毫隐瞒，将公司股市崩盘，被银行催缴巨额保证金，所有资产又被封锁无法变现的绝境，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他像一个溺水者，向岸上的人，发出了最后的呼救。
“林老哥，我现在只需要五个亿！”
“只要有五个亿，让我能堵上银行的窟窿，我就有喘息的机会！”
“这笔钱，我不用白借！”
“我愿意拿出秦氏集团百分之三十的股权作为抵押！”
“利息，我按市场最高标准的三倍给您！”
“只要您肯拉我一把，我秦正生，下半辈子给您做牛做马，都心甘情愿！”
他说完，双眼通红地看着林建业，等待着他的判决。
凉亭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风吹过残荷，发出的沙沙声响。
林建业没有立刻回答。
他站起身，走到凉亭边缘，看着那一池的残荷，幽幽地叹了口气。
“正国啊，你看这池荷花。”
他缓缓地开口。
“夏天的时候，开得是何等的繁盛，何等的风光。”
“可是，秋风一来，说败，也就败了。”
“这是天时，是定数，非人力所能挽回啊。”
秦正国的心猛地一沉。
他听出了林建业话里的意思。
“林老哥……你的意思是……”
林建业转过身，脸上那副淡然的表情，终于变得凝重起来。
他看着秦正国，一字一顿地说道。
“江城的天，要变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秦正国的耳边轰然炸响。
“有些浪潮，一旦掀起，就不是你我之力能够抵挡的。”
“在这浪潮面前，我们这些所谓的家族，不过是几叶扁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林建业的眼神变得异常深邃。
“正国，听我一句劝。”
“认清现实吧。”
“这个忙，不是我不想帮。”
“是我……帮不了。也，不敢帮。”
这番话，将秦正国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彻底浇灭。
他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稳。
他想不通，也无法理解。
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能让林建业这种在江城根深蒂固的人，都感到如此的恐惧，甚至连提都不敢提？
“为什么……林老哥，你告诉我……我们到底，惹了什么人……”
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林建业看着他那张失魂落魄的脸，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明哲保身的决绝。
他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一池凄凉的残荷。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在林建业拒绝他的那一刻，秦正国知道，秦家，真的完了。
他以为的救命机会，不仅没有抓住，反而用最冷酷的方式，将他推向了更深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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