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林娇娇是因为他替镖局护送几个考生去府城,考生里有那个江秀才,林娇娇在父亲的陪同下来送行。
当时他在想什么?
对,他想的是这姑娘好看得邪乎,让她看一眼心肝都颤,膝盖发软。
可后来江秀才不做人,中了秀才就想留在府城攀高枝。当时林娇娇打人被传得沸沸扬扬,他一到镇上就听说了。他觉得这姑娘很有勇气,不然就林童生那绵软的性子,还不被人欺负得死死的。
他不喜欢受束缚,平时只在镖局忙不过来的时候接些私单,都是钱不多的。他更愿意帮官府捉拿逃犯,赏银多还能结识些县衙的大人们,有空还能进山打打猎物。
也是因为他这散漫性子,卖猎物次数多了便认识了酒楼账房林童生。
老爷子做事很认真,说话慢条斯理,有理有据,一说一笑从不给人脸色,他想着他那女儿八成也是这样说话的。
再次见到林娇娇,已经是一年后她坐在河边发呆,他看得害怕!
只好主动上前守着,他当时想好了,若是她敢跳河,他就去拦着,被打骂也认了,谁叫和她爹相识一回呢。
可是意料中的跳河事件没发生,人家回过神来看见他还朝他笑了一下,说了一句:“对不住,让你失望了,我没有跳河的心思。”
他醒过神来,追上去,“那你在那坐那么久干什么,白白浪费我的时间。”
她便停住脚,思量了一会儿才道:“我原来有些事想不通,现在想通了。确实耽误了你的时间,这是五钱银子请你喝杯酒吧。”说着从荷包里拿出银子递给他,而他鬼使神差的接了,她还说谢谢他给自己当了半个时辰的保镖。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
当天晚上他做了一夜梦,然后便跟个愣头青一样进山打猎,卖了银子让他娘去求亲。
在他心里再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时至今日,他也得说一句若是再来一次他还是会一头栽进去。
求娶并不顺利。
他们一家子要招的女婿是读书人,而他能把自己名字写明白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精力,更何况他又是个凶名在外的鳏夫。头一回,他为自己的坏名声后悔。
没别的法子,他那会儿就跟花孔雀一样天天出现在林童生面前。
今天打两只野鸡,明天送一堆兔子,后天拖着只猛虎,总之他要告诉老爷子自己有能力保护他的女儿,书生不行,书生都是江秀才那样的负心汉。
又保证再保证,自己绝不是打老婆的熊汉子,还没成亲,他已经割地赔款答应了好多事情。
他甚至搭上情面,把林童生介绍到县衙文房,做管户籍的吏员去了,虽然赚的没有酒楼多,可活少不用看人脸色,通常做这类活计的都是有秀才功名的人。
现在想想他还是不知道林家靠什么生活,也许是祖产多,他家好像不为钱财发愁的样子?
也许是他的真诚感动了老爷子,也是林娇娇年龄到了,还没找到合适的书生,他们的婚事终于定下了。
他那会儿可太开心了。
娘说彩礼不能超过先房,可是那怎么能一样呢?
她的嫁妆可不少!最后他出了九十九两彩礼,只盼着和她天长地久地过下去。
她不会做饭,她不能干,她还有洁癖,这些成亲前她就告诉他了。
他以为她是在吓唬他,让他知难而退。
直到她把家人放倒了,他才信了。因为他们俩是一起进的厨房,她只煮了粥,他都不晓得怎么一碗饭就有这么大的威力,他也算开了眼了。
可是这不能怪她,她的努力他都看见了,只是他没预料到结果。
成亲三年,好的时候有过,打架的时候也有过,他从不计较,他唯独后悔的是没早日分家,从前他竟然不知家中这么多琐碎事情。
她抱怨说这些事打扰了她,她不能专心做事,虽然他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她写的东西并不给他看,说那是她的隐私,要等将来她觉得合适的时候才会告诉他。
如今他才明白原来他们一起过日子那么久,都没让她觉得自己是合适的人啊!
妇人怀孕真的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怀小宝让她吃尽了苦头。
先是孕吐后又浮肿,先是拉不出来粑粑后又要去无数遍茅房......
她整个人跟被吸干了一样。
有一天夜里她忽然哭了,说她要死了......她说她死后让他把她的尸骨烧了,骨灰撒到河里,那样她就顺着河水漂到各地去看一看不同风光,她长这么大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想想就憋屈。
那天夜里他抱了她一晚上,哭得比她还狠,第二日她还笑话说他眼皮子浅。
他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还眼皮子浅......
小宝出生后月子里她的乳头皲裂出血了,痛得她受不了,便任性得不给孩子喂奶,还偷偷让岳母请了奶娘来。
她这个傻子,小宝已经认识她了啊,中途换人小宝根本不吃,孩子饿得哇哇叫,他只能硬着心肠逼着她喂奶。
他不心疼吗?他恨不得替她!
可孩子还那么小!
自那时起她的眼睛里没有了光!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不理会。
他们两个的生活也不和谐起来。
她带孩子本就累,他能理解,愿意顺着她。
小宝满月考虑她的身体,家中没有摆满月酒,直到小宝百天才摆了酒席,家里亲戚来了很多,她没有露面,家中颇有怨言。
那日许是吃了酒的缘故,他强迫了她。
悔吗,应该吧!他明明起过誓不会伤害她。
等他第二日醒来时,她正在烧她的手稿,密密麻麻好多字好多画儿,她就那么扔进了火盆里,他想抢都来不及,也是那会儿他意识到有些事他好像做错了。
他出去找他娘提了分家。
说来也是可耻,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她希望分家单过的,可是她没提他就当不知道,如今为博她一笑,他又乐意了。
他真不是个良人啊!
先牺牲妻子后又牺牲母亲。
后来她留信自请下堂,走得不见踪影似乎很合理了。
是他那两年不清醒,想不明白,还试图利用儿子拴住她,可笑啊!她若愿意当时就会带儿子走,可她没有。
这回小宝和她朝夕相伴七天,她照顾得很好,却也没露出半分不舍。
她已经绝情至此,他也该放手了。
恨吗?恨吧?他也说不清楚。
怨吗?怨吧?他又不知该怨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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