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被错误羁绊的村民
那双眼睛,不再是两颗蒙尘的灰色玻璃珠。
在涂山月三人屏住呼吸的注视下,一丝微弱的光,或者说,一丝属于“人”的神采,挣扎着从那浑浊的眼底深处浮现。那光芒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又执拗得像是在无边黑暗中燃烧了千百年的孤灯。
老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喉咙里连一丝嗬嗬的气音都挤不出来。他只是看着他们,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肌肉以一种极其细微的幅度抽动着,似乎在做一个表情,却又因为常年的麻木而无法完成。
然后,他那只皮包骨头、青筋毕露的右手,颤巍巍地抬了起来。
手臂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每抬高一寸,都仿佛要耗尽他全部的生命。最终,那根枯枝般的手指,越过沉沉的魔气,指向了村庄正中央,那座漆黑如墨的祠堂。
一滴浑浊的泪,从他干瘪的眼角滚落,在他满是尘垢的脸颊上,冲刷出一条清晰的、湿润的痕迹。
那是一个无声的、跨越了种族与隔阂的……求救。
就在他手指落定的那一刻,村庄里那股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被打破了。
“噗。”
铁匠手中高举的铁锤,再也无力维持,重重地砸在了他自己的脚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却毫无痛觉,只是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门口石阶上,女人怀里的朽木滚落在地,她那不成调的哼唱戛然而止。
整个村庄,所有那些麻木重复着荒诞动作的村民,都在同一瞬间,停了下来。
仿佛一个巨大的、无形的机器,其内部某个核心的齿轮崩裂了。所有的传动戛然而止,整个世界陷入了另一种更加可怕的静默。
他们不再是提线木偶。
他们一个个地,都转过了头,望向了涂山月三人藏身的方向。
数十道目光,汇聚而来。
涂山启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法剑。可他很快就发现,那些目光里,没有敌意,没有杀气,甚至没有疑问。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苦。
如果说之前他们是空洞的躯壳,那么现在,这些躯壳里被重新灌注了灵魂,一个被囚禁了太久太久,早已在绝望的深渊里腐烂、发臭的灵魂。他们的眼神,像是溺水之人最后的挣扎,充满了哀戚、麻木,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连他们自己都快要遗忘的悲伤。
涂山月的心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终于明白了。
这些人不是傀儡,他们是囚犯。
那些扭曲的、黑红色的缘法之线,不仅仅是连接,更是一种放大器,一种刑具。它将这些村民心中最微小的负面情绪——一丝怨怼,一缕嫉妒,一点不满——抽取出来,扭曲、放大千百倍,再重新灌注回他们的神魂,逼迫着他们的身体,日复一日地,上演着这场由他们自身负面情绪主导的悲剧。
他们是受害者,同时也是施暴者。他们清醒地看着自己变成怪物,却无力反抗。
涂山月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属于医者与长者的不忍。她对着涂山启和另一名族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保持警惕,自己则准备从院墙后走出去,尝试与那个老者接触。
她必须弄清楚,这背后到底是什么。
然而,她的一只脚刚刚迈出阴影。
异变陡生!
在涂山月的灵视之中,那条连接着铁匠与门口女人的、代表着“憎恨”的黑色丝线,猛地亮了起来!
那是一种不祥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光芒。丝线剧烈地搏动着,像一条被激怒的毒蛇,将更加浓郁、更加污浊的恶意,疯狂地注入到铁匠的体内。
“嗬——啊啊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类能发出的、充满了野性与疯狂的咆哮,从铁匠的喉咙深处炸开。
他那双原本只剩下悲伤的眼睛,瞬间被血色吞没。他甚至看都没看涂山月他们一眼,而是像一头发狂的野牛,猛地转身,朝着那个坐在石阶上的女人,疯狂地冲了过去!
那女人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她没有躲闪,没有尖叫,只是默默地低下头,用一种解脱般的姿态,闭上了眼睛。
这声咆哮,像是一枚被投入死水潭的炸雷。
“嗡——”
整个村庄的缘法之网,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
那条连接着铁匠与老者的“嫉妒”紫线,亮了!
那些缠绕在村民身上的“绝望”灰线,亮了!
贪婪、暴戾、冷漠……无数代表着世间至恶的缘法之线,在同一时间,绽放出它们最邪恶的光芒。
“杀!”
“去死!”
“都是你的错!”
压抑了不知多少年的疯狂,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街角画圈的老者,猛地扑向了身边一个正在缝补破网的妇人,用他那干枯的手指,死命地掐向对方的脖子。
之前还安静坐在屋檐下削木头的中年男人,举起手中的木工斧,面目狰狞地劈向了自己的邻居。
整个村庄,在短短数息之内,从一片死寂,彻底沦为人间炼狱。
他们互相攻击,互相撕咬,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向那个被黑线连接着的、他们最憎恨、最嫉妒的对象,倾泻着所有的恶意。
涂山月三人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淹没了。
“散开!不要伤人!”涂山月厉声喝道,身形一晃,险之又险地避开一柄从旁边屋里飞出来的锄头。
他们陷入了一个最尴尬的境地。
这些村民虽然疯狂,但本身并没有多少修为,只是凡人。以青丘精锐的实力,解决他们易如反掌。可他们不能这么做。这些人,是受害者。
他们只能躲闪,格挡,在疯狂的人潮中艰难地寻找着落脚点。
“姑姑!小心!”涂山启惊呼一声,一道青光闪过,用法剑的剑脊磕飞了一块砸向涂山月后脑的石头。
那石头是一个瘦弱的少年扔的,可他攻击的目标,却是他身前那个正试图用身体护住他的母亲。那条连接着母子俩的,竟然是一条代表着“束缚”与“怨恨”的黑线。
混乱中,涂山启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一边狼狈地躲闪着一个挥舞着板凳的老妇,一边大声喊道:“姑姑!他们没有攻击我们!”
涂山月闻言一怔,立刻凝神观察。
果然!
这些村民虽然陷入了癫狂,但他们的攻击目标却异常明确。每一个人的眼中,都只有那个与自己被黑线连接的对象。他们之所以会攻击到狐族小队,完全是因为狐族成员正好挡在了他们攻击的路径上。
他们只是这场巨大悲剧中,被卷入风暴中心的……无关者。
可即便如此,情况也未见好转。整个村庄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无差别攻击的漩涡。数十个疯狂的村民,将不大的村落挤得水泄不通。他们三人被冲散,各自为战,活动空间被压缩到了极致。
涂山月几次试图冲向那座作为一切源头的祠堂,却都被狂乱的人潮挡了回来。她甚至看到,那个最先向他们求救的老者,此刻正和一个中年妇人扭打在一起,两人都在用尽全力,试图将对方置于死地。
绝望,如同潮水,淹没了这个村庄的每一寸土地。
涂山月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看着眼前这幅群魔乱舞的景象,看着那些在痛苦中互相伤害的灵魂,再抬头望向那座在混乱中依旧沉默矗立的黑色祠堂。
它就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冷漠地注视着自己一手导演的惨剧,嘴角咧开一个无声的、嘲讽的笑容。
他们被困住了。
困在这座由无数扭曲的羁绊与深沉的绝望,编织而成的……牢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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