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魂渊的宁静是短暂的,像暴风雨歇息的间隙。
涂山幺幺喘息着,胸口因剧烈的灵力消耗而起伏不定。掌心那枚冥魂珠传来的、属于月长老的气息虽然稳住了,却依旧虚弱得像风中残烛。
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她在这里的修复,像是在为一个漏水的木桶不断添水,一旦她停下,桶里的水迟早会流干。
时间,依旧是悬在她和族人头顶的利剑。
她没有给自己太多喘息的机会,抹去额角的冷汗,将目光投向了更远处的混乱之地。那里的因果扭曲得更加复杂,怨毒之气几乎凝成了实质的黑雾。
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犹豫,主动走了过去。
一片由惨白色骨骸堆积而成的平原上,数十只形如蛆虫、却长着无数节肢的魔物,正为了争抢一颗散发着幽光的晶石而疯狂地翻滚、撕咬。它们没有眼睛,全凭本能行动,彼此纠缠成一个巨大的、蠕动的肉团,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一根根粗壮的、名为“贪婪”的黑色羁绊,将它们与那颗晶石死死地绑在一起。
若是之前,涂山幺幺会头疼于如何同时剪断这么多根黑线。但现在,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骸骨平原的边缘,那双清澈的狐狸眼,倒映着那团丑陋的肉球,眼神里却不见半分厌恶,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专注。
她没有去看那些黑线,而是将自己本就所剩无几的神识,凝成一束,刺向了那股“贪婪”欲望的核心。
她“看”到了。
在那些魔物混沌的意识深处,并非是对力量的渴望,也不是对杀戮的执念。那是一种极其纯粹的、对“光”与“亮”的向往。它们是诞生于无边黑暗中的生物,一生都在追逐光明,而那颗晶石,是它们在这片死地里能找到的唯一光源。
它们的贪婪,源于对黑暗的恐惧。
原来如此。
涂山幺幺心中一片了然。她抬起手,一根纤细的、几乎透明的红线在指尖悄然成型。她没有试图去连接那些魔物,那只会让它们更加狂躁。
她的手腕轻巧地一抖,红线如同一只灵巧的蝴蝶,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那颗作为争斗源头的晶石上。
紧接着,她做了个让任何青丘狐族看了都会惊掉下巴的举动。
她将红线的另一端,系在了这片骸骨平原上,一根平平无奇、早已被魔气侵蚀得漆黑的腿骨上。
羁绊,成立。
她连接的,是“唯一的光”与“普通的存在”。
她赋予了这根腿骨一个全新的概念——“同类”。
红线没入腿骨的瞬间,那根原本黯淡无光的骨头,竟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了一层与晶石一模一样的、柔和的幽光。
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刹那间,整片骸骨平原上,成千上万的惨白骨骸,都如同被点亮的灯盏,齐齐散发出了柔和而明亮的光芒。
这片由死亡构成的平原,在这一刻,竟美得像一片星海。
那团疯狂蠕动的肉球,猛地一滞。
所有的蛆虫魔物都停下了撕咬,它们缓缓地、笨拙地抬起上半身,茫然地“望”向四周。
到处都是光。
温暖的,明亮的,无处不在的光。
它们不再需要去争抢那唯一的一点亮色,因为它们本身,就已身处一片光的海洋。
连接着它们的那一根根名为“贪婪”的黑线,在漫天光华中,如同烈日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
那团巨大的肉球,渐渐散开了。魔物们不再互相攻击,而是各自找了一根发光的骨头,安静地趴了上去,像是在享受一场期盼了千万年的日光浴。那画面,荒诞中又透着一丝诡异的祥和。
涂山幺幺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向上翘了一下。
这比剪断红线,有趣多了。
她像是找到了一个全新玩具的孩子,眼中的光芒甚至比这片骸骨平原更加明亮。她不再感到疲惫,神魂的刺痛也被这股新奇的兴奋感压了下去。
她继续向前。
前方,两只翼展超过十丈的巨大鹏鸟魔物,正在半空中激烈地搏杀。它们的羽毛本该是华丽的金色,此刻却黯淡无光,布满了撕裂的口子。它们每一次挥动利爪,都伴随着凄厉的鸣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名为“嫉妒”的扭曲缘法。
涂山幺幺能感受到,它们都在渴望成为这片天空下,最华丽、最高傲的存在。
于是,她甩出两根红线。
一根连接了左边那只鹏鸟的“骄傲”,与右边那只鹏鸟“华丽的尾羽”。
另一根,则连接了右边那只鹏鸟的“虚荣”,与左边那只鹏鸟“锐利的眼神”。
羁绊,名为“欣赏”。
正在空中翻滚死斗的两只巨鸟,动作猛地一僵。
左边那只鸟,忽然觉得对方那几根虽然破损但依旧顽强翘立的尾羽,简直是世间最完美的造物,比自己头顶的冠羽还要漂亮。
而右边那只鸟,则被对方那双充满杀气的眼睛深深吸引,它觉得那眼神中蕴含的桀骜不驯,才是真正的王者之风。
它们……好像打不下去了。
两只巨鸟在空中面面相觑,眼中的杀意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惺惺相惜?
下一刻,它们收起利爪,凑到一起,开始用喙,笨拙而温柔地,为对方梳理起凌乱的羽毛。那画面,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涂山幺幺强忍着笑意,脚步轻快地从它们下方溜了过去。
她像一个行走在噩梦中的调律师,将所有刺耳的、疯狂的噪音,都一一调成了和谐的音符。
她将因“绝望”而不断哭泣,用泪水腐蚀大地的魔物,与“大地深处的脉动”绑上了“倾听”的羁绊,它的哭声渐渐变成了低语,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她将因“狂怒”而不断撞击山壁,试图摧毁一切的巨兽,与“天空中的浮云”绑上了“宁静”的羁绊,它停下了动作,抬头望着云卷云舒,眼神渐渐变得平和。
她不再是单纯地修复,而是在创造。
以欲望为丝线,以万物为织机,她在这片混乱的画布上,绣出了一幅幅光怪陆离却又井然有序的全新画卷。
随着一片又一片区域恢复宁静,涂山幺幺能感觉到,冥魂珠中,月长老那道生命气息,也变得越来越稳定,甚至有了一丝微弱的回升。
她的努力,真的有效!
这个认知,化作了源源不断的动力,支撑着她几乎已经透支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将最后一群因“无聊”而互相丢石头的独眼小魔怪,与“数石头玩”这个概念绑上“专注”的羁绊后,整个碎魂渊的外围区域,竟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诡异的和平之中。
涂山幺幺扶着一块岩石,大口地喘着气,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滚烫的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微的“滋啦”声。
她抬起头,望向碎魂渊的最深处。
那棵由死亡因果构成的巨树,以及树心那个黑色的巨茧,在洗去了周围所有混乱的“噪音”后,显得愈发清晰,也愈发……不祥。
一股比之前任何魔物都要强大、都要古老的怨毒与不甘,正从那巨茧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拒绝着一切生灵的靠近。
她掌心中的那枚黑色鳞片,此刻正微微发烫,与巨茧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就是那里。
关于她父母的真相,就在那里面。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正准备迈出脚步。
那个平淡得近乎冷酷的声音,再一次,毫无征兆地,在她耳边响起。
“打扫干净了。”
渊皇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审视般的玩味。
“看来,我的小宠物,学会了新的把戏。”
涂山幺幺的身体,瞬间绷紧。
“不过,”渊皇的语调微微一转,那股熟悉的、让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再次笼罩了她,“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你只是清扫了门前的落叶。”
他顿了顿,仿佛在给她时间去消化这句话的含义。
然后,他用一种近乎宣告的语气,轻声说道:
“现在,推开门,去看看屋子里真正的主人吧。”
“让我看看,你所谓的‘修复’,在那东西面前,到底有多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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