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小将军的仗义执言,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在林惊雪的“讲武”小圈子里激起了不小的波澜。这位昔日的手下败将,如今竟成了新战法最坚定的拥护者之一,其转变令许多人大感意外,也让原本一边倒的质疑声出现了裂痕。
林惊雪并未因支持者的出现而沾沾自喜,反而更加谨慎。她深知,在京城,任何一点风向的变化都可能被过度解读。她依旧每日在固定时间于小校场“以备咨询”,讲解内容则更加系统,从单兵格斗技巧到小队战术配合,从野外生存到情报分析,逐渐构建起一套有别于传统兵法的、更注重效率与实用的作战体系。
听众也悄然发生着变化。除了最初那批寒门子弟和少数好奇的年轻教官,开始有一些品阶不高、但身处实职的中低级武将,借着各种由头前来旁听。他们沉默寡言,很少发言,但眼神专注,显然并非来看热闹。
然而,反对的力量也并未消散。以那位老将军之孙为首的保守派子弟,联合了几位崇尚“王道之师、堂堂之阵”的翰林学士,开始在更大的范围内抨击林惊雪的理论,斥其为“败坏军心、引人趋利忘义”的邪说,甚至暗中向兵部和讲武堂祭酒施压,要求制止这种“惑乱人心”的讲学。
暗流在讲武堂内涌动,一场关于兵道正统的争论,已不可避免。
这场争论,最终在讲武堂每月一次的“经武论策”大会上被引爆。“经武论策”是讲武堂的传统,由教官或优秀学子就某一兵事议题展开公开辩论,旨在切磋学问。
本次论策的题目,不知被何人定为——“论奇政之变与边塞新法”。题目看似公允,实则已将林惊雪推到了风口浪尖。
大堂之上,主讲席端坐着几位兵部官员和讲武堂宿老。下方,学子教官济济一堂。林惊雪作为“特邀咨议”,坐于一侧。她看到对方阵营中,不仅有那位老将军之孙,还有几位素以古板着称的老教官,甚至有一两名眼神闪烁、不知所属的文官。
辩论伊始,保守派便引经据典,从《孙子兵法》到《卫公兵法》,大谈“以正合,以奇胜”,强调“奇”只能是“正”的辅助,最终决胜仍需依靠堂堂正正之师。他们指责林惊雪鼓吹的战术过于依赖诡道,忽视了军队的纪律、士气和正面作战能力,长久以往,会使军队失去“浩然之气”,沦为只知偷袭暗算的“宵小之辈”。
言辞犀利,占据道德高地。
轮到支持新法一方发言,郑小将军率先起身。他不再如以往般冲动,而是沉声道:“诸位先生所言大义,末将不敢或忘。然北境血战,历历在目!北戎铁骑,何曾与我讲‘堂堂之阵’?他们烧杀抢掠,动若雷霆,专攻我薄弱之处!若拘泥于古法,等待我们的只有城破家亡!”他举出落鹰涧之战为例,详细解说如何利用地形和小队配合,瓦解了北戎骑兵的冲锋。
随后,又有几名听过林惊雪讲学的寒门子弟起身,用自己在边军的见闻,佐证新法的实用性。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愈发激烈。林惊雪始终沉默,她在观察,观察那些宿老和兵部官员的神情,观察台下众人的反应。
就在争论陷入僵局,保守派再次以“背离圣贤之道”相压时,一直静坐的林惊雪缓缓站起身。
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她并未直接反驳对方,而是走到大堂中央的空地上,对主持论策的兵部侍郎躬身一礼:“大人,口舌之争,难辨真伪。兵法之用,存乎一心,更需实践检验。惊雪不才,愿以此身,演示何为‘小队协同,以巧破力’。”
兵部侍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准。”
林惊雪目光扫过保守派阵营,最后落在那位老将军之孙身上:“李公子,素闻您家学渊源,弓马娴熟。可否请您,与另外四位认同您观点的同窗,持木兵,与惊雪在此堂上,演练一番?”
她要以一敌五!而且对方是五名自幼习武的将门之后!
满堂哗然!
那李公子愣了一下,随即面露怒色,认为这是对他的羞辱:“林惊雪!你太狂妄了!”
“非是狂妄。”林惊雪语气平静,“只是演示。若李公子觉得五人不够,亦可再添。”
这话更是火上浇油。李公子怒极反笑:“好!便依你!就我们五人!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
五人手持木刀木枪,呈半圆形将林惊雪围在中央,气势汹汹。林惊雪手中,却只有一柄普通的训练用木剑。
鼓声一响,五人同时发动攻击!刀枪并举,风声呼啸,封死了所有退路!
然而,林惊雪动了!她并未硬拼,身形如同鬼魅,在间不容发之际从两柄木刀的缝隙中滑过,木剑看似随意地一点一拨,击中其中一人手腕穴道,那人顿觉手臂酸麻,木刀险些脱手!她脚步不停,借力旋身,木剑如同毒蛇,刺向另一人膝窝软肋!
她的动作快、准、巧,完全不符合常规剑理,专攻人体薄弱之处和兵器难以发力之点。五人围攻,竟被她一人一剑,搅得阵型大乱,彼此掣肘,空有力量却无处施展!
不过十息之间,已有三人手腕或膝窝中剑,动作变形。林惊雪猛地一个矮身扫堂腿,绊倒一人,木剑剑尖已虚点在最后一人,也就是那李公子的咽喉前。
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林惊雪收剑后退,气息平稳,仿佛刚才只是随意活动了一下筋骨。“诸位所见,这便是‘巧’。非是诡道,而是洞察、速度、精准与协同的运用。若刚才我手中是利刃,他们已死五次。若这是五人小队配合,效果更甚。”
她环视全场,目光清亮:“兵法,是杀敌保国之术,不是书斋里的空谈。民女所言新法,旨在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让更多边军儿郎,能够活着回家。”
经此一堂惊世骇俗的演示,讲武堂内关于兵法的争论暂时平息了下去。林惊雪用无可辩驳的事实,证明了其理论的实战价值。许多原本持中立或怀疑态度的人,开始真正思考其可取之处。前来小校场听讲的人更多了,甚至包括一些之前持反对态度的学员。
然而,林惊雪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她注意到,在演示过程中,那几位兵部官员和宿老,虽然面露惊容,但眼神深处更多的是审视与算计,而非单纯的赞赏。那位李公子下场时,眼中充满了怨毒,其背后的家族势力,绝不会善罢甘休。
更让她在意的是,她在演示时,隐隐感觉到一道极其隐晦、却充满恶意的目光,来自大堂角落的阴影处。当她演示结束望去时,那里却空无一人。
“你今日锋芒太露了。”晚间,赵珩得知消息后,微蹙眉头。
“藏拙亦无用。”林惊雪平静道,“不如展示价值,也让暗处的敌人,更清楚地看到我的威胁。”
“你倒是胆大。”赵珩看着她,“不过,经此一事,父皇那里,对你的‘用处’评估,恐怕又要上调几分了。只是,想杀你的人,也会更急。”
正当两人交谈之际,陈猎户通过隐秘渠道送来北境消息:杜巡边使近日动作频频,似在暗中排查与林家堡往来密切的商队,并开始接触堡内几个新晋提拔的副手。
京城的波澜未平,北境的根基似乎也开始被撬动。林惊雪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从京城和北境两个方向,同时向她收紧。她必须尽快破局,否则,恐有倾覆之危。那阴影中的恶意,与北境不安的消息,交织成一股更沉重的压力,向她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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