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病危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皇城内部隐秘而迅速地蔓延。讲武堂这座本应充满阳刚之气的学府,也被这来自宫廷最深处的寒意所浸染。林惊雪所在的院落,守卫增加了两倍,且全部换成了面孔陌生、眼神冷硬的禁军精锐。他们如同铁铸的雕像,隔绝了内外,连每日送饭的杂役也换成了沉默寡言的老宦官,步履无声,眼神低垂,不敢与她对视。
空气中的每一丝流动都带着凝滞的压抑。林惊雪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无形的监视网收得更紧了,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透过砖石的缝隙,死死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练武、读书、记录,但内心的弦已绷紧到极致。她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可能就在瞬息之间。
赵珩的消息彻底断了。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要么是他自身难保,无法传递信息;要么是所有的通讯渠道都被彻底斩断。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风暴已然降临。
深夜,远处宫城方向隐约传来钟鸣,并非平日报时之音,而是沉重、缓慢,带着某种不祥的韵律,连续敲了九下。林惊雪猛地从浅眠中惊醒,侧耳倾听,那钟声却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夜空漆黑如墨,不见星月。
翌日清晨,天色未明,一阵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与甲胄碰撞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黎明的寂静,最终停在了讲武堂之外。紧接着,是沉重的撞门声和厉声呵斥。
林惊雪立于院中,透过门缝,能看到外面火把晃动,人影幢幢。来了!她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至最佳,如同潜伏的猎豹,等待着栅栏开启的瞬间。
院门并未被撞开,但外面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奉太子殿下谕令,捉拿钦犯林惊雪!尔等敢阻?”
“末将奉陛下旨意守卫此院,无陛下手谕,任何人不得入内!”
是原本守卫的禁军将领在与新来者对峙。
“陛下?”新来者中一个尖厉的声音嗤笑道,“陛下已然龙驭上宾!如今是太子殿下监国理政!尔等是要抗旨不遵吗?”
陛下……驾崩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这确切的消息,林惊雪的心还是猛地一沉。最后的保护伞,消失了。
外面的对峙仍在继续,但守卫禁军的语气明显弱了下去。皇帝的驾崩,使得他们失去了效忠的明确对象,太子的谕令成了难以抗拒的权威。
“让开!否则以同党论处!”
“哐当!”似乎是兵器被强行格开的声音。
院门即将失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惊雪动了!她并非冲向院门,而是身形疾退,如同一缕青烟般掠至院墙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平日用来练习力量的石锁和废弃的兵器架。她运足力气,猛地推翻兵器架,沉重的木架和上面的训练兵器轰然倒地,发出巨大的声响,正好堵住了通往她卧房的主要路径。
同时,她抓起两个石锁,奋力掷向院墙不同方向!
“砰!砰!”
石锁砸在墙上的闷响在黎明前的寂静中格外刺耳!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让院外正在冲突的双方都是一愣。
“里面怎么回事?”
“小心有诈!”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和迟疑,林惊雪已如同狸猫般攀上了院内那棵高大的梧桐树,借助枝叶的掩护,蜷缩在树干与墙壁的夹角阴影处,屏住了呼吸,完美地融入了环境。这是特种兵最基本的潜伏技巧,在此刻成了她唯一的生机。
“撞开门!”外面那尖厉的声音气急败坏地吼道。
院门被粗暴地撞开,十几名身着东宫侍卫服饰、手持利刃的悍卒冲了进来。他们一眼就看到被杂物堵塞的道路和空无一人的院落,以及那扇敞开的、看似通往卧房的房门。
“搜!她跑不了!”为首的侍卫头目挥刀指向卧房。
大部分侍卫立刻冲向卧房,小心翼翼地拨开障碍物。而那头目和另外两人,则警惕地扫视着空旷的院子,目光扫过那棵梧桐树,并未发现异常。
林惊雪在树上,心跳平稳,计算着时间。她需要制造更大的混乱,才能有机会趁乱脱身。她的目光,落在了院墙之外,讲武堂主体建筑的方向。
就在东宫侍卫即将闯入卧房之际,院外突然传来一声沉稳有力的喝令:“住手!”
又是一阵密集而整齐的脚步声,听起来人数更多,装备更精良。
只见一名身着紫色宦官服饰、面容清癯的老太监,在一队精锐禁军的护卫下,缓步走入院子。他手中捧着一卷明黄色的绢帛。
“皇后娘娘懿旨!”老太监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镇住了全场。
那些东宫侍卫面面相觑,不得不停下动作,躬身行礼。
那侍卫头目硬着头皮道:“冯公公,我等奉太子殿下谕令……”
“太子殿下仁孝,此刻正于灵前尽哀。”冯公公打断他,目光扫过狼藉的院落和空荡荡的卧房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皇后娘娘有旨,陛下新丧,国朝震荡,当以稳定为上。凡涉及朝臣将官之事,暂由内阁并三司会审,不得私刑捉拿,惊扰圣安。”
他顿了顿,看向那侍卫头目:“林氏之事,自有法度。尔等擅闯讲武堂,惊扰学子,该当何罪?还不退下!”
东宫侍卫头目脸色一阵青白,但皇后懿旨在此,他不敢公然违抗,只得咬牙道:“是!属下……告退!”恨恨地瞪了那卧房方向一眼,带着人悻悻退走。
冯公公并未久留,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梧桐树的方向,仿佛能穿透枝叶看到潜伏其中的林惊雪,随即也带着禁军离去。新的守卫重新接管了院落,依旧森严,却似乎少了之前的杀伐之气。
院子里恢复了寂静,仿佛刚才的惊险从未发生。
林惊雪缓缓从树上滑下,背心已被冷汗浸湿。皇后……出面了?是为了制衡太子?还是另有图谋?
皇帝的驾崩,撕开了最后一道温情脉脉的面纱,各方势力终于赤裸裸地登台角逐。而她,虽然侥幸躲过了第一波清洗,却已被彻底推到了这场权力风暴的最前沿。皇后的干预,是福是祸?太子的杀机,是否会就此罢休?前方的路,依旧迷雾重重,杀机四伏。她抬头,望向泛起鱼肚白的天空,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属于她的黑夜,似乎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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