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的轮椅在青砖地上发出规律的轱辘声,像是某种古老的计时器。陈渡跟在他身后,目光扫过潜龙舟内部奇特的构造。铜管沿着舱壁蜿蜒,不时传来水流声;墙上的河图用夜光颜料绘成,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幽绿光。
三十年前,我与你父亲在此立誓,要守住运河的秘密。顾老在一幅巨大的舆图前停下,手指轻点京杭大运河的北端,如今,该由你接替这个使命了。
舆图上标注着无数红点,每个红点旁都缀着小字。陈渡凑近细看,倒吸一口凉气——这些竟是沿河各处的暗桩与密道,有些甚至直通官府衙门的后宅。
您说我父亲还活着?
顾老沉默片刻,转动轮椅走向一处暗门。门后是间狭小的舱室,墙上密密麻麻贴满了信笺。最显眼处挂着一件染血的青衫,正是陈渡记忆里父亲常穿的那件。
那日龙王庙爆炸前,你父亲已被我们的人救出。顾老取下一封火漆信,但他伤得太重,至今仍在昏迷。
信纸上的字迹虚弱却熟悉:吾儿见字如面。漕运之弊,根在朝堂。若见龙纹石现世,速告顾师...落款日期,正是所谓那日。
陈渡指尖发颤,抚过信纸上的墨迹。小栓悄悄拉住他的衣角,将布娃娃塞进他手里。娃娃的裙摆内里,不知何时多绣了一行小字:父在,盼归。
顾老推动轮椅来到一处水幕前。只见他轻叩墙壁三下,水幕突然分开,露出后面隐藏的密室。密室中央摆着一具精密的运河沙盘,比外面那个更加详细。沙盘上,无数银线代表暗流,金珠标注险滩,更有数不清的玉片象征沉船。
这是你父亲花了二十年心血绘制的。顾老的声音带着追忆,他常说,运河就像人的血脉,表面平静,内里却暗藏玄机。
顾老指向沙盘上一处不起眼的支流岔口:三日前,我们的人在这里发现异常。他取出一块沾着淤泥的布片,上面隐约可见龙纹石的痕迹,水下三丈处,有人正在建造某种装置。
就在这时,沙盘突然微微震动。代表某处河段的银线开始变红,仿佛血液在血管中流动。顾老脸色凝重:他们开始行动了。这是用龙纹石驱动的,一旦全部启动,整条运河都将被控制。
你看这个。顾老掀开墙上的黑布,露出个精密的沙盘。运河微缩景观中,有处地宫模型尤为醒目,宫门刻着熟悉的飞鳐标记。这是前朝漕帮总舵,如今被袁首辅的人占据了。
突然,整艘船轻微震动。墙上的铜管传来三长两短的敲击声,顾老脸色骤变:有客到。你们快躲进暗舱。
暗舱狭小如棺,透过气孔可见主舱情形。来者是个披黑斗篷的男子,声音阴冷如毒蛇:顾老,首辅大人问那批货何时能到?
运河近日查得紧,还需些时日。
斗篷客突然冷笑:听说陈家的崽子在你这?他掀开斗篷,露出腰间佩刀——刀柄上竟刻着九门提督府的虎头徽!
顾老不慌不忙地斟茶:老夫终日在这水下,哪见过什么外人。
最好如此。斗篷客俯身压低声音,地宫里的那个东西,首辅大人志在必得。若误了大事...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待来人离去,陈渡冲出暗舱:他们要找什么?
顾老凝视着沙盘上的地宫模型,良久才道:前朝国师曾在宫中炼药,据说炼出了一味长生散。袁首辅年事已高,自然想要。
舱外忽然传来古怪的声响,似是什么重物拖过河底。铜管急响,有个少年仓皇来报:顾老,水鬼又来了!
所谓,竟是些戴着铜盔的蛙人,正用钢索缠绕潜龙舟的螺旋桨。顾老按下机关,船底突然伸出数支铜管,喷出浓墨般的黑水。趁视线被遮,潜龙舟迅速下潜。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少年惊魂未定。
顾老从茶渣中拈起一粒龙纹石:我们中间有内鬼。
深夜,陈渡难以入眠。他轻抚父亲的血衣,忽然在衣领内摸到硬物——是半块羊脂玉佩,刻着奇怪的符文。小栓凑过来看,突然道:这个图案,我在娃娃里见过。
拆开娃娃,夹层里果然有张符纸,图案与玉佩完全吻合。顾老见到此物,神色大变:这是巡河御史的信物!你父亲竟是御史?
真相如惊雷炸响。原来陈父奉密旨查案,假死是为深入敌后。那日龙王庙爆炸,实为苦肉计。
不好!顾老猛拍轮椅,若你父亲身份暴露,整个御史台都有危险!
突然船体剧震,警报铜锣炸响。透过舷窗,可见无数正用铁凿攻击船体。更可怕的是,远处有艘巨舰正放下更多蛙人。
是九门提督的战船!少年尖叫。
顾老却异常镇定:潜龙舟岂是凡物能伤?他转动轮椅扶手上的机关,整艘船突然发出低沉嗡鸣。船身伸出无数铜臂,将蛙人尽数扫落。
但此地已不安全。顾老取出一卷帛书,这是地宫密道图,你务必送去通州码头,交给一个卖藕粉的婆婆。
临别时,顾老赠他一支竹笛:遇险时吹响,自有援手。又深深看他一眼,你父亲留了句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潜龙舟将他们送至一处荒滩。回首望去,巨舰已包围那片水域,炮火映红夜空。小栓突然指着水面:
一盏河灯顺流漂来,灯座上系着个竹筒。筒中纸条墨迹未干:父安,勿念。速往通州。
陈渡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月光下,他看见自己的倒影与父亲的血衣重叠,仿佛两代人的命运都系于这滔滔河水。
前方水道突然出现岔路,一条通往通州,一条指向京城。官船把守的通州路口盘查严密,而京城方向看似平静,却暗藏杀机。
小栓轻轻拉他衣袖:渡哥儿,走哪边?
陈渡望向京城方向,目光坚定:最危险的路,往往最安全。
他调转船头,逆着水流驶向京城。船头那盏河灯在夜色中摇曳,像是父亲在冥冥中指引。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远处山岗上,斗篷客正用千里镜注视着这一切。他收起镜筒,对身后黑影吩咐:鱼儿入网了。通知地宫里的人,准备。
夜雾渐浓,运河沉默地流淌,仿佛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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