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金属腥气的银沙,瞬间淹没了口鼻。
老鱼头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滑腻的力量包裹住自己,将他向黑暗深处拖拽。他最后看到的,是李二狗瘫软的身体被弩箭带飞,以及那凶徒举着火把逼近的狰狞面孔。他想喊,沙粒却疯狂地灌入喉咙,只剩下无声的窒息。
他拼命挣扎,独臂在流沙中乱抓,另一条伤臂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意识在飞速流逝。
就在他即将被彻底吞噬时,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胡乱挥舞的独臂手腕,狠狠向里一拽!
是哑巴!
老鱼头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蛮力从流沙中硬生生拔出了一截,随即被拖进了一个相对空旷、沙流稍缓的空间。他瘫倒在地,剧烈地咳嗽着,呕出大口的沙粒,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油灯的光晕重新亮起,照亮了这方寸之地。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岩石腔隙,不大,勉强能容纳五六个人蜷缩着。银色的细沙如同瀑布般从他们头顶一个更大的孔洞倾泻而下,在腔隙底部形成一个不断堆积又缓慢流向更深处缝隙的沙洼。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那怪异的金属腥气。
三娘和李老汉紧紧抱着丫蛋,缩在腔隙最里面,浑身沾满沙粒,脸色惨白,如同惊弓之鸟。陈渡依旧昏迷,被放在相对干燥的角落,身上也盖了一层薄沙。
哑巴半跪在老鱼头身边,警惕地盯着他们进来的那个流沙洞口。外面的火光和人声被沙瀑隔绝,变得模糊不清,但能听到那些凶徒在洞口附近的叫骂和搜寻声。
“妈的!钻进去了?这流沙洞怎么进?”
“头儿,这沙流得邪乎,进去就是送死!”
“搜!沿着通道两边再给老子搜!肯定还有别的藏身处!”
脚步声渐渐远去,似乎转向了通道其他方向。
腔隙内暂时安全了。
老鱼头喘匀了气,感觉背上火辣辣地疼,伸手一摸,满手黏腻——是血。方才扑进来时,那弩箭到底还是擦中了他的后背,留下了一道不浅的血槽。
“老鱼叔,你受伤了!”三娘看到血,惊呼道。
“死不了……”老鱼头咬着牙,撕下衣摆,想让三娘帮忙包扎,却发现哑巴正用一种极其凝重的眼神看着他……背后的伤口。
不,他看的不是伤口,是顺着伤口流淌下来、滴落在身下银沙上的鲜血。
那几滴殷红的血珠,落在不断流动的银灰色细沙上,并未立刻被吞没稀释,反而像是滴在烧红的铁板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嗤嗤”声,冒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青烟!而周围的银沙,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动了一下,避开了那几点血迹!
哑巴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猛地扑过来,不顾老鱼头背上的伤,用袖子飞快地拂去那些沾血的沙粒,又抓起一把干净的沙子,死死按在伤口上止血。他对着老鱼头,又指指那些银沙,连连摆手,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惊恐和警告。
“这沙……这沙怕血?”老鱼头也看出了不对劲,心头骇然。
哑巴重重地点头,又指了指倾泻而下的沙瀑,做了一个“大量血液会引来可怕东西”的手势。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这鬼地方,连沙子都透着邪性!
“刚才……刚才外面那些是什么人?”李老汉颤声问,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听着不像官兵,也不像秦爷他们……”
老鱼头摇头,他也不知道。这地底世界,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他们说的‘肉票’……是指我们吗?”三娘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怎么就成了‘肉票’了?”
没人能回答。绝望如同四周冰冷的岩石,挤压着每一个人。
哑巴沉默地替老鱼头草草包扎好伤口,然后再次举起油灯,仔细打量这个腔隙。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腔隙底部,那个不断吞噬流沙的狭窄缝隙上。缝隙很小,仅容水流般的细沙通过,人是不可能钻过去的。
他趴下身,将耳朵紧紧贴在那缝隙边缘,凝神倾听。除了沙流声,似乎……还有别的声音?极其微弱,像是风声,又像是……某种规律的机械运转声?来自地底更深处。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又变为决然。他指了指那个缝隙,对着老鱼头等人,做了一个“向下,可能有路,但极其危险”的手势。
向下?在这流沙洞里,向地底更深处钻?
老鱼头看着那深不见底的缝隙,又看看昏迷的陈渡和自己背上的伤,脸上露出苦涩。这简直是九死一生。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比之前更加猛烈、仿佛天崩地裂的巨响,夹杂着剧烈的震动,猛地从通道外部传来!连他们所在的腔隙都剧烈摇晃,顶壁大块大块的岩石和沙土簌簌落下!
“啊!”三娘和李老汉抱头蜷缩。
哑巴手中的油灯差点脱手。
紧接着,是山呼海啸般的、非人的尖锐嘶鸣声!以及人类临死前发出的、撕心裂肺到极致的惨嚎!
外面,似乎发生了什么极其恐怖的变故!王百户的队伍,还有刚才那些凶徒,恐怕都遭遇了不测!
巨响和嘶鸣声持续了十几息,才渐渐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令人心悸的……咀嚼声?和某种巨大物体拖拽重物的摩擦声。
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他们藏身的这条通道之外,极其接近!
腔隙内的所有人都僵住了,连呼吸都彻底停止,生怕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会引来外面那未知的、恐怖存在的注意。
老鱼头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撞耳膜的轰鸣声。
哑巴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移动到流沙洞口旁,小心翼翼地拨开一丝沙帘,向外窥探。
只看了一眼,他的身体就猛地一颤,如同被闪电击中,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他像是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猛地缩回头,背靠着岩壁滑坐下来,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看……看到什么了?”老鱼头用气声问,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哑巴只是拼命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恐惧,他伸手指着外面,又指指那个吞噬流沙的缝隙,用口型无声地、一遍遍地重复:
“走!快走!”
与此同时,一直昏迷的陈渡,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痛苦的闷哼。他猛地蜷缩起身体,双手死死捂住胸口,额头上青筋暴起,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胸口那片衣襟下,再次透出那种不祥的、冰蓝色的微光,一明一灭,频率急促,仿佛与外面那恐怖的存在的“咀嚼声”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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