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香烛缭绕,庄严肃穆。承平帝端坐龙椅,虽面带倦容,但看向殿中跪拜的年轻将领时,眼中不乏激赏。
“林爱卿平身。”皇帝声音温和,“北疆之事,朕已详知。爱卿以寡击众,焚粮破敌,扬我国威,壮哉!”
“陛下谬赞,此乃将士用命,朝廷洪福,微臣不敢居功。”林惊澜起身,垂首恭立,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
承平帝满意地点点头,又询问了些北疆细节,林惊澜对答如流,既不过分夸大自身,也不贬低郭骁等人,只陈述事实,更显沉稳。末了,皇帝温言勉励,赐下丹书铁券(象征性荣誉),并准其佩剑入宫,恩宠可见一斑。
退出大殿,林惊澜脸上并无多少得色。他知道,这身荣耀是护身符,也是靶子。刚出宫门,便有小黄僧悄声告知,吏部张尚书今日在朝会上,虽未直接针对他,却再次强调了“边将不宜久任”、“需防骄矜”等论调。
果然来了。林惊澜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赏了那小黄门,登车离去。
两日后,苏云裳依约在其府邸设下小宴。宴无杂客,仅三人。除林惊澜与苏云裳外,另有一位身着半旧儒袍、面容清癯的中年文士。
“惊澜,这位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李文博李大人。”苏云裳微笑着引荐,“李大人乃先夫故交,为人刚正,最是关心边事。”
李文博!林惊澜心中一动,此人是清流中的清流,以不畏权贵、直言敢谏着称,虽官职不高,但在清议中影响力不小。
“下官见过李大人。”林惊澜执礼甚恭。
李文博打量着他,目光锐利如刀,并无寒暄,直接问道:“林将军,北疆之胜,固然可喜。然老夫听闻,将军与监军曹如意往来甚密,又与那商贾之女萧玉若有所接触,不知将军对此有何看法?”
这话问得极不客气,直指林惊澜可能结交内侍、勾结商贾的“污点”。苏云裳微微蹙眉,似要开口。
林惊澜却坦然一笑,从容应道:“李大人明鉴。曹监军乃陛下耳目,代表天家,下官身为边将,与之往来乃职责所在,公私分明即可。至于萧姑娘,”他顿了顿,语气诚恳,“北疆苦寒,将士缺衣少药,萧家商队能提供质优价廉的物资,解边军燃眉之急。下官以为,若能以商促军,以军护商,使边关物资充裕,将士无后顾之忧,于国于民,皆有利无害。关键在于,如何订立规矩,使其在法度之内运行,而非因噎废食。”
他这番回答,不回避问题,反而借机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将“勾结”转化为“互利”,将“结交内侍”解释为“恪尽职守”,既表明了立场,又展现了对实务的思考。
李文博盯着他看了半晌,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哼了一声:“年纪轻轻,倒是滑头。不过……还算有些见地,比那些只知空谈的强些。”他虽未明确赞赏,但态度已然松动。
苏云裳见状,适时岔开话题,聊起诗词风物,气氛渐渐融洽。宴席结束后,李文博离去前,对林惊澜道:“望你记得今日之言,好自为之。”
送走李文博,花厅内只剩下林惊澜与苏云裳。烛光摇曳,映得她容颜愈发温婉。
“李大人便是这般性子,心是好的,言语难免尖锐,你别往心里去。”苏云裳轻声道,为他续上热茶。
“无妨。”林惊澜看着她灯下柔美的侧影,心中微软,“还要多谢云裳姐为我引荐。李大人这样的直臣,正是国家所需。”
“你能明白就好。”苏云裳抬眼看他,眸中带着一丝忧色,“只是,张尚书那边,恐怕不会轻易罢休。你如今圣眷正隆,他们明面上不敢如何,暗地里的手段,却不得不防。”
“我明白。”林惊澜点头,目光落在她微蹙的眉头上,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置于桌面的柔荑。
苏云裳身体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想抽回,却被他不轻不重地握住。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带着习武之人的薄茧,却并无粗粝之感,反而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心。
“云裳姐,”林惊澜凝视着她,声音低沉而温柔,“京城风波恶,惊澜孑然一身,幸得姐姐多次相助。此情此意,惊澜铭记于心,只盼……日后能常伴姐姐左右,为姐姐遮风挡雨。”
这不是简单的感谢,而是近乎表白的承诺。苏云裳的心跳骤然加快,脸颊染上红霞,被他握住的手微微发抖,却终究没有再挣脱。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低声道:“你……胡说什么。我已是未亡之身,岂能……”
“在我心中,云裳姐便是云裳姐,与其他无关。”林惊澜打断她,语气坚定,“我只问姐姐心意。”
苏云裳抬眸,对上他深邃而真诚的目光,那里面有关切,有欣赏,更有毫不掩饰的倾慕。她守寡多年,心如止水,却在这个年轻的将军一次次闯入她生活后,泛起了涟漪。他的才华,他的担当,他此刻的温柔,都让她无法抗拒。
沉默良久,她终是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声如蚊蚋:“我……我亦盼你平安。”
此言一出,等于默认了他的情意。林惊澜心中喜悦,手上稍稍用力,将她柔荑完全包裹。两人虽未再言语,但空气中弥漫的温情与默契,已胜千言万语。利益与情感,在此刻彻底交融,水到渠成。
与此同时,听雨小筑内,柳如烟正对着铜镜卸妆。镜中的女子容颜妩媚,眼波流转间却带着一丝落寞。丫鬟在一旁低声禀报着林惊澜今日行踪:入宫面圣,赴苏府夜宴……
“知道了。”柳如烟挥退丫鬟,对着镜中的自己幽幽一叹。那个冤家,此刻怕是在苏姐姐那里温言软语吧?她知道自己不该计较,苏云裳于他有恩,且性子温婉,与他确是良配。可心中那点酸涩,却挥之不去。
她拿起林惊澜留下的那枚代表听风阁最高权限的玉牌,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几分。既然选择了他,既然他许了自己一个“名分”与未来,那便不能只沉溺于儿女情长。她柳如烟,要做他手中最利的剑,最暗的棋,让他离不开自己!
想到此处,她眼中重新焕发出神采,铺开纸张,开始勾画听风阁扩建的详细方案。他要权力,要情报,她便给他一个遍布天下的耳目!
而此刻,吏部尚书张文渊的府邸书房内,烛火也亮至深夜。
“父亲,那林惊澜如今风头正劲,我们……”其子张承宗面带忧色。
张文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眼中寒光一闪:“急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如今站的越高,摔下来时才越疼。北疆……可不是只有一个郭骁。等着吧,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来的。”
京城之夜,几家灯火几家谋。林惊澜这只归来的潜龙,已悄然搅动了各方势力,一场围绕着权力、利益与情感的宏大棋局,正缓缓拉开序幕。而他,正凭借在北疆积蓄的力量与回京后迅速构建的同盟,稳稳地落下了第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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