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幔马车驶出厚重的宫门，将紫禁城的肃穆与年节的喧嚣一并隔绝在身后。车轮碾过京城积雪覆盖的长街，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咯吱声。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已经歇业准备过年，只有零星几个小贩在寒风中守着摊子，行人稀少，显得格外冷清。雪花变得绵密起来，无声地飘落，将天地间染成一片模糊的灰白。
车内，陆明轩终于打破了沉默。他依旧闭着眼，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沈清漪耳中：“陛下命我等密查一桩私盐案。”他顿了顿，语气凝重，“此案牵涉甚广，背后恐有几位藩王的影子。今日，我们要去城南见一个关键证人，他手中或有确凿证据。”
沈清漪心头微凛，握着袖口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私盐！这两个字背后是巨额的利润、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以及足以动摇国本的贪腐。而一旦牵扯到宗室藩王，更是变得极其敏感和危险。这类案件历来是最棘手的差事，查，可能触动皇亲国戚，引火烧身；不查，则愧对君恩，有负职守。她瞬间明白了此行的重要性与潜在的风险。
“奴婢明白。”她低声应道，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被积雪覆盖的街景，心中那根弦已然绷紧。
马车在城南一片略显破败的街区穿行，最终在一处极为僻静的巷口停下。巷子很窄，仅容一车通过，两侧是高耸的、斑驳的院墙，墙头枯草在风雪中摇曳。这里安静得异乎寻常，连犬吠声都听不到。
陆明轩示意沈清漪留在车中，自己则带着两名一直骑马跟随在后的护卫——皆是身形矫健、目光锐利的干练之人——下了马车，快步向巷子深处走去。那车夫，依旧沉默地坐在驭位上，仿佛一尊石雕，但沈清漪注意到他握着缰绳的手，指节微微泛白，显是全身戒备。
雪越下越大，密集的雪片织成一道白色的帘幕，很快模糊了陆明轩三人的背影。沈清漪独自坐在车内，只能听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声和外面呼啸的风声。时间一点点流逝，巷内始终没有传来预定的信号（一声鸟鸣）。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爬上沈清漪的心头。她悄悄将车窗的棉帘掀开一条缝隙，凝神向巷内望去。风雪迷眼，视线受阻，但隐约间，她似乎听到了几声极轻微的、不同于风雪声的异响——是金属摩擦的锐响，以及肉体碰撞的闷响！
她心头一紧，不再犹豫，猛地将帘子掀得更大些。只见巷子深处，七八个身着黑色劲装、以黑布蒙面的人，正手持利刃，无声而狠厉地围攻着陆明轩和他的两名护卫！对方人数占优，且出手刁钻狠辣，配合默契，显然不是普通的匪类。陆明轩虽武功不俗，两名护卫亦是好手，但在对方有备而来的围攻下，已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其中一名护卫肩头已然见红！
“大人小心！”沈清漪不及细想，几乎是本能地低呼一声。她目光迅速扫过车厢，在座位下的暗格里摸到了一把制作精巧的手弩和几支短小的弩箭——这是陆明轩为防万一在车内常备的武器。她动作麻利地将弩箭装上。
就在她准备推门下车的瞬间，“嗖”的一声尖啸，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擦着她的鬓发飞过，“夺”地一声深深钉入了她身后的车壁，箭尾兀自颤抖不休！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
她强自镇定，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猛地推开车门，就地一滚，利用车身作为掩护。风雪立刻扑打在她脸上。她抬起手弩，瞄准了战团。混乱中，她看到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绕到陆明轩背后，手中短刀闪着寒光，直刺其后心！
陆明轩正全力应对前方的攻击，对此似乎毫无察觉！
千钧一发之际，沈清漪屏住呼吸，扣动了扳机。“咻——”弩箭破空而出，精准地没入了那偷袭者的右肩胛！黑衣人发出一声闷哼，动作一滞。
就是这电光石火的间隙，陆明轩仿佛背后长眼，头也未回，反手一剑，剑光如匹练般划过，精准地解决了面前的敌人，同时身形疾转，避开了来自侧面的另一记杀招。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沈清漪藏身的方向，虽未言语，但那一眼已包含了太多。
“走！”陆明轩低喝一声，不再恋战，身形如电，掠过数步，一把抓住沈清漪的手臂，将她向后一带。两名护卫也拼着受伤，奋力逼退身前的敌人，且战且退。
四人迅速退至马车旁。车夫早已调转马头。陆明轩将沈清漪率先推入车内，自己与护卫紧随而上。“驾！”车夫一声低喝，猛抽马鞭，马车如同离弦之箭，在积血的街道上狂奔起来。
身后，那些黑衣人还想追击，但马车速度极快，加之风雪掩护，很快便将他们甩在了昏暗的巷口深处。
车内，一片狼藉。沈清漪靠在车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握着空弩的手仍在微微颤抖。陆明轩脸色阴沉，检查了一下那名受伤护卫的伤势，所幸只是皮肉伤。另一名护卫则警惕地盯着车后。
“大人，您没事吧？”沈清漪缓过气来，看向陆明轩。他官袍的袖口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所幸未伤及皮肉。
“无碍。”陆明轩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沈清漪苍白的脸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你反应很快。”若非她那及时的一箭，后果不堪设想。
“奴婢僭越了。”沈清漪垂下眼帘。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陆明轩沉声道，随即眉头紧锁，“证人恐怕已遭不测。对方消息如此灵通，行动如此迅捷，我们身边……或有耳目。”
马车在风雪中疾驰，朝着皇城的方向驶去。车内的气氛却比来时更加凝重。这次失败的会面，以及突如其来的刺杀，如同这冬日的暴风雪，预示着潜藏在平静表象下的危机，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深重和凶险。私盐案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一只看不见的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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