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阎王真身
她再也忍不住。
猛地推开身前那张,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书案,连滚带爬地,冲到墙角。
她扶着冰冷的墙壁,弯下腰,对着那盆,被养护得极好,叶片肥厚油绿的君子兰,剧烈地,撕心裂肺地干呕起来。
她什么也吐不出来。
她的胃里空空如也。
只有一些,带着血丝的,苦涩的酸水,被她一股脑地,全都吐在了那片干净的,肥沃的黑土上。
眼泪,鼻涕,汗水,混杂在一起,糊了她满脸。
她整个人,像一条被从水里捞出来的,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地,贪婪地,呼吸着。
空气里,那股子混杂着墨香,旧纸张的霉味,还有陈年血腥的,复杂的味道,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肺里。
非但没有让她好受一点。
反而让那股子恶心感,更加强烈。
她仿佛能看到。
看到那个男人,就坐在这间书房里,就着一盏昏黄的孤灯。
他一手拿着那本写满了飘逸批注的《南华经》。
另一只手拿着那支沾满了,由人血研磨出的,新鲜墨汁的紫毫笔。
他温和地,微笑着。
在那张价值千金的澄心堂纸上,一笔一画地,写下“太子太傅,王德海。可用‘牵机’之毒…令其在睡梦中,暴毙而亡。”
写完。
他会抬起头,看向窗外那轮,冰冷的,没有温度的月亮。
然后轻轻地,叹一口气。
那叹息轻得像一片羽毛。
却又重得,像一座由无数冤魂和白骨,堆砌而成的,看不见的大山。
“呕!呕呕…”
苏晚晚的胃,又是一阵,剧烈的痉挛。
她吐得,昏天黑地。
吐得,肝肠寸断。
她觉得,自己要把五脏六腑,都从喉咙里,吐出来了。
直到,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
她才终于,停了下来。
她扶着墙,身体软得像一滩烂泥,慢慢地,滑坐到了冰凉的地板上。
她不哭了。
眼泪,好像已经流干了。
她也不抖了。
恐惧好像已经,麻痹了她的所有神经。
她就那么静静地,呆呆地,坐在那里。
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美丽而空洞的人偶。
她的目光,没有焦距。
穿过那扇洞开的,正对着她的窗户,望向了外面。
天,已经彻底黑了。
最后一丝,血色的余晖,也被那无边无际的,浓稠如墨的黑暗,彻底吞噬。
院子里那棵巨大的榕树,在夜风里摇曳着它那庞大的,张牙舞爪的影子。
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狰狞的鬼魅。
他该回来了。
那个杀了无数人。
也即将要来杀她的,她的丈夫。
他,该回来了。
这个念头,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狠狠地劈进了她那片,死寂的,荒芜的脑海。
她那颗,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猛地,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然后。
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疯狂的速度,擂动起来。
咚。
咚咚。
咚咚咚。
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像一面在战场上,催人赴死的战鼓。
她不想死。
她不想死!
她好不容易,才从那个996的令人窒息的世界里逃出来。
她好不容易,才拥有了这具年轻的,健康的美丽的身体。
她还没有好好地,看过这个世界的山川湖海。
她还没有吃遍这个世界的美食。
她还没有,真正地为自己活过一天!
她怎么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
死在那个,疯子的手里?
变成他那方“血砚”里,又一滴无足轻重的祭品?
不!
绝不!
一股子被逼到绝境的,最原始的,最疯狂的求生欲,像一头被囚禁了千年的,愤怒的凶兽,猛地从她那具几乎被恐惧冻僵的身体里,苏醒了过来!
它咆哮着,奔涌着,疯狂地冲向她的四肢百骸。
冰冷的血液,在这一瞬间仿佛被点燃了。
它们,沸腾了!
苏晚晚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因为坐得太久,她的双腿,麻木,刺痛,几乎不听使唤。
但她没有停。
她踉跄着,跌跌撞撞地,扑到了那张宽大的书案前。
那张写满了,血腥罪证的信纸。
还静静地,躺在案面上。
它在提醒着她,她刚刚经历的一切都不是梦。
那面洞开的,如同地狱入口般的黑色的书架。
也还安静地,敞开着。
那个一尺见方的,幽深的暗格,像一只来自九幽地府的,嘲弄的眼睛,正无声无息地,凝视着她。
怎么办?
把信放回去?
把暗格关上?
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
来不及了。
那个男人,那个心思缜密到,近乎于妖的男人。
他一定会发现。
他一定会发现,他的禁地被人闯入过。
他一定会发现,他最核心的,最致命的秘密,已经暴露了。
到那个时候,她连最后一丝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苏晚晚的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飞快地扫视着整个房间。
她的大脑,在求生欲的刺激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地运转起来。
她要逃。
必须逃。
立刻,马上!
可是,往哪里逃?
水榭外面,到处都是他的眼线。
那些看似在洒扫,在修剪花枝的丫鬟婆子,每一个都可能是身手高强的杀手。
她只要一踏出这个院子,就会被他们毫不留情地抓回来。
然后被扭断脖子。
不对。
苏晚晚的脑子里,灵光一闪。
她想起了,阿大。
想起了,阿大来时,那焦灼的语气。
“东边急信。狼烟三道。”
狼烟三道。
这绝对是十万火急的,最高等级的军情。
他既然走了,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回来。
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从这里到所谓的“东边”,一来一回,也至少需要几个时辰。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是老天爷,硬塞给她的,唯一的一线生机!
想通了这一点,苏晚晚不再有丝毫犹豫。
她一把抓起桌上那张,写满了罪证的信纸,胡乱地,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不是证据。
这是催命符。
但也是她唯一能带走的,或许能在关键时刻,保住她性命的东西。
然后,她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这间,让她多待一秒,都觉得快要窒息的书房。
她没有回头。
她不敢回头。
她甚至,没有去关上那扇,象征着禁忌与死亡的大门。
走廊里,一片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
空气里,飘着一股子,雨后青草和泥土混合的,潮湿的,清新的味道。
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还带着些许湿气的走廊地板上。
脚心传来的,刺骨的寒意,让她那片,被恐惧和求生欲,烧得滚烫的,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丝。
她不能就这么跑出去。
她需要钱。
需要换一身不那么显眼的衣服。
她摸索着,凭着记忆,跌跌撞撞地跑回了自己的卧房。
她没有点灯。
她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那一点点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星光。
她冲到床边,在那张,她和那个男人,同床共枕了无数个夜晚的,冰冷的床榻下。
她摸出了一个小小的,沉甸甸的包裹。
那是她刚嫁过来时,就偷偷藏起来的。
是她从原主那少得可怜的嫁妆里,抠出来的所有的积蓄。
还有几件,她自己缝制的,最朴素的,半旧的粗布衣裳。
她一直,把它们,当成是,自己最后的底牌。
她原本以为,这张底牌,她永远也用不上了。
没想到…
苏晚晚来不及感慨。
她飞快地,用最快的速度,脱下身上这件,料子精良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丝质的寝衣。
换上了那身,粗糙的,甚至有些硌人的粗布衣裳。
她将那一小包,沉甸甸的碎银子,死死地,绑在了自己的腰上。
又从梳妆台上,摸出了一把,最普通的,没有任何装饰的,木梳子。
她将自己那头,乌黑的,柔顺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长发,胡乱地,挽成了一个,最简单的,乡下妇人,最常见的发髻。
做完这一切。
她站在黑暗里,深呼吸。
然后,她走到了门口。
她抬起手,握住了冰冷的门栓。
她的手,还在抖。
但她的眼神,却已经,变得异常的,坚定。
从她推开书房门的那一刻起。
那个,天真地,幻想着,嫁个老实人,安稳躺平的苏晚晚,就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
只有一个为了活命,可以不择手段的亡命之徒。
她拉开门栓。
推开门。
迈步,走入了那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之中。
院子里,安静得,能听到风吹过榕树叶子时,发出的,细微的沙沙声。
那些白天里,无处不在的,监视的眼睛,似乎,都消失了。
整个水榭,像一座,被遗弃了的,巨大的坟墓。
苏晚晚贴着墙根,像一只,受了惊的,狡猾的野猫。
她弓着身子,借着那些,影影绰绰的,花木的掩护,一点一点地,朝着水榭的大门,摸了过去。
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的小心。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的耳朵,竖得老高,警惕地,捕捉着周围,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
终于。
她摸到了那扇,厚重的,紧闭着的,水榭的大门。
门,是从外面被锁上的。
但那锁,只是最普通的一把铜锁。
她记得,阿大走的时候,只是,轻轻地,把门带上了。
并没有,上锁。
这锁,是后来的人锁上的。
是为了防止她逃跑吗?
苏晚晚的心,沉了下去。
她从头上,拔下了那根,刚刚才插上去的,普通的木簪子。
她将木簪,尖锐的一头,插进了锁孔里。
她以前,在网上看过一些开锁的视频。
虽然,只是看个热闹。
但一些基本的原理,她还是懂的。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转动着手里的木簪。
一下。
两下。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清脆的声响,在死寂的夜里,悠悠地回响。
那声音,此刻听来,宛如天籁。
锁,开了。
苏晚晚的心,狂跳起来。
她轻轻地,取下那把,还带着她手心温度的铜锁。
然后,她缓缓地,拉开了,那扇,厚重的,隔绝了生与死的,沉重的大门。
外面,是一条,幽深的,蜿蜒的,通往山下的小路。
小路两旁,是茂密的,在夜风里,疯狂摇曳的竹林。
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嶙峋的鬼手。
苏晚晚没有丝毫犹豫。
她深呼吸,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望了一眼,那座,在夜色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般的,华美而冰冷的,囚禁了她两个月的牢笼。
然后,她转过头,一头,扎进了那片,象征着自由,也同样,充满了未知的,无边的黑暗里。
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跑。
她只知道,要跑。
跑得越远越好。
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她提着气,在崎岖的,布满了碎石的山路上,疯狂地,奔跑着。
脚底,很快,就被尖锐的石子,划出了一道道,细小的口子。
丝丝缕缕的,尖锐的刺痛,从脚心传来。
但她,感觉不到。
她所有的感官,都被那股子,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未来的,无边的恐惧,彻底占据了。
她跑出了水榭的范围。
跑过了那片她每天都能看到的宁静的湖。
跑过了那座连接着村子和外界的唯一的石桥。
村子里,一片漆黑。
所有的灯火,都已经熄灭了。
只有几声,零星的,遥远的狗叫声,在空旷的夜里回响。
苏晚晚不敢停。
她甚至,不敢放慢脚步。
她怕。
她怕那个男人,会像鬼魅一样,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
然后,用那双冰冷的,没有温度的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
再用那种,最温柔,最宠溺的语气,在她耳边,轻声地,问她。
“晚晚,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她跑得,更快了。
风,在她耳边,呼啸而过。
像无数冤魂的,凄厉的哭嚎。
她跑出了村子。
跑上了,那条,通往镇上的,唯一的官道。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厚厚的云层里,钻了出来。
清冷的,惨白的月光,将她那道,在官道上,疯狂奔跑的,瘦小的,狼狈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她终于,跑不动了。
她的肺,像一个被吹到了极限的气球,火辣辣地疼。
她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得再也抬不起来。
她扶着路边一棵,不知名的,光秃秃的树,整个人,都挂在了上面,像一条,脱了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跑了多久?
一个时辰?
还是两个时辰?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已经离那个地狱般的牢笼,很远,很远了。
她安全了。
暂时…安全了。
苏晚晚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松懈了下来。
一股子排山倒海般的,巨大的疲惫感,瞬间将她整个人,都彻底淹没了。
她沿着树干,软软地滑坐到了地上。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她想哭。
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就在这时。
一阵极轻的,极缓的,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的脚步声。
在她的身后不远处,响了起来。
那脚步声。
不疾不徐。
从容,优雅。
像一只在月光下散步的猫。
苏晚晚的身体,瞬间僵硬。
她那颗,刚刚才,平复了没多久的心脏,在这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手,死死地捏住了。
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头。
她看到了。
在不远处,那片被月光照得一片惨白的官道上。
站着一个修长的,挺拔的身影。
他今天,穿的还是一身素净的青衣。
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地束着。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那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镀上了一层冰冷的,玉石般的光泽。
他的手里,没有拿刀。
也没有拿剑。
他只是,提着一盏小小的,散发着微弱的,昏黄光芒的灯笼。
灯笼上,画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兔子。
那是她前几天亲手画的。
他站在那里,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她。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
也没有任何表情。
那双,在夜色里深邃得,如同寒潭般的眸子里,倒映着她那张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惨白的脸。
还有那轮冰冷的,凄清的残月。
他薄薄的嘴唇,动了动。
那清冷的仿佛淬过冰的,她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在死寂的冰冷的夜风里,缓缓地飘了过来。
“晚晚。”
他叫着她的名字。
声音里,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的笑意。
“天黑,路滑。”
“摔着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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